时至卯月初,严冬已过,连空气中的寒气都少了几分。
晌午后的暖阳照射在偌大的平京城,花草树木们汲取着暖阳的滋养,树枝不仅渐冒嫩芽,还褪去了冬日干枯的外皮,好一番欣欣向荣的立春光景。
林凤焉午后正在宫内与礼部共同商讨春闱之事,眼看春闱在即,他不仅要尽快赶着玉龙涧御道的工期,协助颜茶举办雅集,同时还要与礼部共同协管春闱。
他多日以来简直忙的团团转,昨日半夜才从林副使家回来,今早下朝后便一直在宫内处理事务。
听着这些官员翻来覆去的几套说辞,此刻他早已有些困怠,午后暖阳更是让他想要小憩片刻。
“这春闱如此重要,题目当然是固本!不可儿戏!”
“固本自然重要,可万不能失了朝廷选拔标准,没有新意,只会守旧,又如何能为圣上和燕国百姓解忧!自然是要创新才是!”
两个礼部官员为春闱题目争的面红耳赤,而礼部尚书也是一脸难色,不敢决夺。
礼部尚书韩朔垂着眼偷偷看向正闭目养神的林凤焉,大着胆子开口,“林尚书,您意下如何呢?”
他韩朔辛辛苦苦才爬到如此官位,任何人他都得罪不起,也不敢出任何叉子。吏部乃六部之首,这事终究还是要由林凤焉裁定才可稳妥。
林凤焉懒洋洋的抬眼,看着几人投来的渴望眼神,让他内心好一顿抓狂。他顿了顿,才慢悠悠开口,“圣上举办春闱自然是为大燕选取经世之才,题目不仅要守本,也要有些创新才是,当然万不能失了分寸。”
他的话里话外很明显,两个极端都不可取,唯有中庸才稳妥。
韩朔琢磨着林凤焉的话,正准备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切的声音。
“林大人!不好了!御道出事了!”
吏部负责御道的吴郎中急忙忙的闯进来,脸部因跑动而通红,整个人气喘吁吁。
“怎么了?”林凤焉抬眼,狭长的凤眼盯着吴郎中,眉头微跳。
吴郎中抚着胸口,“修了两日的御道,眼看刚刚清除完地面杂草,正准备上水泥,可这好端端的路却在大家用午膳之时被莫名炸毁。”
“现在地面一片混乱,怕是又要耽误两日工期。”
在场的所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青天白日之下敢炸御道,这简直是就是对皇家的挑衅,可如此针对,怕不是只有那一人才敢如此行事。
大家互相凝眉,无人敢先开口说话。
“这件事必须彻查,我稍后会向圣上禀报。但眼下先安抚好工匠情绪,继续开工,我同你一起过去。”片刻后,林凤焉蓦然开口,他眼睛宛如黑渊,言语铿锵有力。
吴郎中被人下了定心丸,才敢回应,“好!下官这就去办。”
如此一来,林凤焉倒也不用在礼部继续商讨春闱之事了,他借机离开,便直奔向玉龙涧,亲眼去勘查。
立春之后,玉龙涧果然如颜茶所说那般,泉水气势汹涌,宛如玉龙从天而降,化冻后的春水散着雾气,缭绕之间,仿佛置身于天境。
而连接玉龙涧的御道就没那么可入眼了。
待他到达玉龙涧时已然快要酉时,林凤焉看着这被炸毁的地面不禁蹙眉。为了美观,当时他和颜茶决定御道应从玉龙涧一路修到皇宫后院。
可如今这被炸毁的地面千疮百孔,周围的草木也是一片涂炭,想要修复时间会格外紧张,可谁也不知道,那背后作祟之人,会不会继续捣乱。
“此事可有通知颜提举?”
“回大人,方才已经派人过去了,可颜提举今日外出有事,并转交给大人一封信。”吴郎中恭敬地拿出信递上。
信?林凤焉眯眼拿过信件。
林尚书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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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京城外的石镇向来是一片荒蛮,平日里根本无人居住,杂草堆积。而只有鬼市开始时,才在一夜之间人流攒动,恢复人气。
初十日,仲春月。
亥时到,鬼市启。
人群之中,一女子身着裁剪利落的红衣,面部戴着轻纱,春风拂过,衣角微微扬起,风姿绰约,俨然一幅出尘的侠女形象。
颜茶眼眸转动,四处观察着周围。
这里绝大部分人来的都会戴面罩,以此隐藏自己的身份,有闯荡江湖中人,也不乏世族大家之人。
大家在此排队都只是一个目的——鬼市的玉石,以及最后那件稀世珍宝。
玉石鬼市两年一办,从第一日亥时开启到第三日寅时结束。人群中寂静无声,大家都默默排着队依次进入鬼市。
鬼市门口依次有有四道门进行严格看管,而每道门都有两人,一人查验,另一人挥着长刀。
颜茶神情自若,她从袖口拿出令牌放在桌上。对面几人将令牌抛掷于水盆中,在水中,令牌渗出红色液体,在夜晚格外刺眼醒目。
“过!”
第一道门的人挥起长刀,颜茶得以进入。
第二道门是要献宝。
她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一个方形玉盒。玉盒通体白皙圆润无一点瑕疵,在夜晚也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光泽,而上面雕刻着两只盘旋腾空的凤凰,灵动自然,又不失玉器本来的高贵典雅。
外盒便雕琢如此精致,里面的宝物定不是凡物。
“凤凰玉盒,夜明珠一颗。”少女轻启玉盒,里面的夜明珠耀眼无比,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过!”
颜茶收起玉盒,在众人贪婪的神情下走下下一道门。
“你这个贼人,竟敢做假令牌!”
她方才踏出一步,便听闻身后的动静,手起刀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颜茶不禁侧身回头,竟见那第一道门前水盆中的令牌无任何液体渗出,而那人也血溅当场。
夜里寒凉,出现如此一幕,后面排队之人也顿时心生畏惧,原本鸦雀无声的队伍此刻更是人心惶惶。
“写下自己在鬼市里的名字。”
颜茶看向第三道门,在宝物得以有资格进入后,便算是有了这鬼市真正的入场券。而在这里要写下的名字,自然不是真名。
在桌子上还特意注明了一句话:鬼市只认木牌,不认脸,一切凭实力存活。
少女执笔,在木牌上缓缓落下:阿木。
“过!”
颜茶拿起木牌,挂在胸前。
终于到了第四道门,这扇门便是要丢弃自己身上所有的兵器,鬼市竞宝期间,不得动武。
她丢下自己别在背后的长鞭。
“过!”
“恭喜阿木姑娘来到鬼市!竞宝宴将于子时在城楼开启,请姑娘切莫错过,届时可别忘带竞卖的宝物。”
颜茶颔首,神色平常的踏进石镇,刻意掩盖下眼底隐藏的情绪。
在竞宝宴开始前,石镇与平日里平京夜晚的街市并无两样,各种各样的商贩和货品琳琅满目,在这里可以随意挑选,以任何商家能接受的东西交换便可。
以物换物,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时候,而这规则的制定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这下面藏着的是各种肮脏的交易和杀人不见血的阴险。
“姑娘,看看吗?这可是上好的狐狸毛!”一小贩摸着他铺子上顺滑发亮的毛发,眼睛露着贪婪的神情,紧紧打量着颜茶。
少女微微摇头,不动声色地默默离开。这哪里是狐狸毛,分明就是用颜料染制的人体长发。
她曾与爹爹和姐姐去过燕国多地,见过生存在燕国最北端的雪狐,并且颜料她也最熟悉不过了。
这才是真正的鬼市!何来鬼魅,只不过是一群邪恶奸诈的人罢了,在这里只有人最原始的**和本能,没有道德和王法。
颜茶随意在街上逛着,这石镇并不大,而城楼就位于石镇中央,这些街市围城一圈包裹着城楼。
很快,她便走完了一圈,眼看又要回到最初进入的门口,颜茶停下脚步,走到附近的一间茶铺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姑娘请坐,这里只有净茶,稍等片刻。”
净茶?
颜茶坐在最角落处,这里可以观察一切,包括城楼和茶铺内的动静。
“姑娘可是一人?可否讨杯茶喝?”
方才落座,头顶便传来男子的声音。颜茶警惕的仰头,映入眼眸的竟然是熟悉的眉眼。
昨日才见过一面,今日竟然又碰见了,很难不让人怀疑。
她暗暗压下眼底的诧异,“当然可以,公子请坐。”
男子衣袂飘飘,竟也穿了一身暗红色,和她此刻坐在这倒显得不像生人。
“茶水好了,慢用。”
颜茶接过茶壶,他不开口,她自然也不会率先开口,就看谁第一个打破了。滚烫的茶水浸满茶盏,这净茶外表看着与白水无异。
她端起茶盏,在面纱下轻轻品闻,竟是一股奇怪酸涩的味道,她不禁皱眉,眼里带着困惑。
“这净茶,乃是童男童女出生于世间的第一滴泪所烧制,姑娘喝的这杯,很可能已经被珍藏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
男子眉眼弯弯,没有了年少时的风华与锐气,反倒多了几分沉稳与老成,这七年,他经历了什么?
颜茶闻声默默放下茶盏,语气冰凉地开口。“梁白槿,你这是何意?”
男子抬眼看向少女,四目相视,七年过去了,她容颜竟和初见时一模一样,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我并无何意,只是提醒姑娘,在鬼市不要喝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颜茶凝眸,看着他平缓的目光。谁都没有提当年失约一事,两人暗暗较劲,气氛逐渐冷下来。
“竞宝宴即将开始!请各位移步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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