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霈川若是没有野心,与世隔绝的魔尊当然是最好的地方,无人能进,无人能出,他们休养生息,自得其乐,再回到魔界的全盛也不是不可能。
容娘道:“外面正乱着呢,人间战火四起,临仙道也不消停,你若是也想分一杯羹……”
霈川道:“我没有兴趣。”
容娘被打断了也没有不开心,顿了一下,说:“当然,你师尊一定也不希望你去蹚那滩子浑水。”
霈川仿佛心口被戳了一刀,闷闷地疼。
李桂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葛生推进了魔界,是希望弟子平安。
瑰臻何尝不想要他好。
“你面前两个选择,一个是在临仙道上当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个是回家继承魔尊的位置,享魔界无上的尊荣。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你连傻子都不如。”容娘淡淡地数落着,道:“你师尊替你选了,你开心吗?”
霈川:“你说呢?”
容娘转过眼仔细端详,下了定论:“一脸守活寡的表情,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霈川道:“野心我是我没有的,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容娘想了想:“也不一定非得需要野心,我刚也说过了,外面水深火热,据我所打听,瑰臻仙子多年来的处境并不好,能不能在这场乱局里全身而退还真不好说,并不是每个历劫的上神都能顺利归位,她一旦在人间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化作飞灰,永远消失了……你们俩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毕竟师徒一场,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想不想再见她一面。”
霈川蓦的就变了脸色。
没错,相比魔界的平静,瑰臻的处境才是百年如一日的潦倒。
容娘碎碎念:“魔婴果结成之后,记得给我留一个,前些日子在塔里,你师尊私下偷偷跟我要过,如今这个情势,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但我先留着……”
霈川衣袍翻飞,回到了魔尊大殿,随即,宝殿的门窗都降了下来,枯骨剑从殿中飞出来,笔直的悬在门口。
一个供职于殿中的扫地小魔拖长了腔调:“魔尊闭关啦——”
容娘打了个响指:“知子莫若母啊,小样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惦记什么!”
瑰臻身处黑暗,却对时间十分敏感,霍亭每隔三天来看她一回,每次都带着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试图帮她修复根基。
修道者最看重的就是根骨和根基。
没有根骨,就没有开始,根基毁了,再修补几乎不可能,从头开始更是难熬的折磨。
瑰臻手里捏着一枚千年灵芝,道:“你现在发财了,这么有钱?”
霍亭道:“多年经营玄宝阁的家底。”
瑰臻:“你把家底都赔在我身上了,多亏。”
霍亭问道:“有用吗?”
瑰臻将灵芝放回盒子里,说:“没有用,别送了,我的经脉跟断了没什么两样,而且你总是收集这些东西,会引人耳目的。”
霍亭皱眉问道:“怎样才能有用?”
瑰臻道:“你建议我与你一样做鬼修,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我不愿意。”
霍亭冷冷道:“成神成鬼你都不愿意,那你想干什么,成魔吗?”
瑰臻靠在榻上,抬眼赖洋洋地看着他,道:“当个人不好吗,我又不是快死了,非得让我告别生命。”
霍亭抿唇似乎在强忍着怒气。
瑰臻不耐烦招呼他了,催促道:“你不忙吗,快走吧,我又不会死。”
霍亭冷哼了一声:“骗骗我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瑰臻说自己不会死,但是在霍亭离开后,她将左手的袖子拂开,她的腕间有一朵浅红色花苞的烙印,微微绽开了几层花瓣。
瑰臻不知道这些花瓣的印记代表什么,但是冥冥中似乎有印象,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她从骨子里本能的感受到了恐惧,还夹带这一丝丝的不甘心。
瑰臻没有曾经的记忆,也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她修养了一段时间,终于可以下地了,霍亭每三天还会来送一些东西,见那些有利休养的宝贝不入瑰臻的眼,后来便渐渐成了一些市井上新鲜的小玩意儿和话本子。
显然那些不值钱的东西更能讨到瑰臻的欢心。
这一日,霍亭带了些鲜果来,瑰臻正在灯下看书,都快眯成狐狸眼里,霍亭冷不丁问了句:“你行动没什么大碍了,打算什么时候开溜?”
瑰臻翻过一页书,答了句:“明天。”
烛火噼啪爆了一声。
瑰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稍搁下书,茫然道:“我刚说什么了?”
霍亭摘下兜帽,露出他那张平淡的脸,道:“你说你想吃葡萄。”
他将一个篮子放在瑰臻的手边,里面满满一篮晶莹剔透的青提。
瑰臻终于舍得彻底放下书:“多谢你。”
霍亭撩衣在榻沿坐下,道:“我给你讲讲外边的形势。”
瑰臻道:“好。”
霍亭一开口,就说了一句最震撼的话:“霓霞仙谷遣散弟子了。”
瑰臻根本冷静不了:“你说什么?”
霍亭:“江南连续十日暴雨,至今不见天晴,许多地势低矮的村子已经被淹了。人间百年都没遇见这样的灾祸了,挺惨的。刚好霓霞仙谷损毁了大半,没钱修,曦晖索性就都将弟子遣入世了,交代他们不必穿弟子服,也不必暴露身份,多施恩布德,进德修业。”
瑰臻能理解曦晖的决定,但是却不能理解那句“没钱修”。
霓霞仙谷虽不算富得流油,但家底也绝对殷实,轻易霍霍不完。
钱呢?
不等瑰臻问出口,霍亭便先答道:“钱都用来找你了,三千万灵石悬赏,寻找你的下落。”
瑰臻倒吸一口气,临了,命悬一线的时候,竟发现自己还很值钱。
霍亭道:“悬赏榜被我接了,那钱都进了我兜,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瑰臻:“……你也确实不拿自己当外人。”
得知霓霞仙谷现在情况还不算糟糕,瑰臻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霍亭话锋一转:“但是你的情况不好。”
瑰臻挑眉:“哦?”
霍亭道:“琼州府在四处散布消息,说是因为你在飞升那日惹怒了天道,所以天道才给人间降灾,可笑还有不少人信了,你现在出去最好别露面,小心挨打。”
瑰臻点头:“多谢提醒,但这个琼州府实在是欠揍。”
霍亭继续道:“神月山的弟子也入世了,琼州府彻底倒向了朝廷,帮着皇帝南征北伐,而且帮他们用上了一些邪术。”
瑰臻静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魔界呢,有消息吗?”
霍亭道:“魔界一切都好,没有掺和进来,更没有收到牵连,如你所愿。”
瑰臻点头:“挺好的。”她停顿了一下,又道:“那你呢?你把别人都说了个遍,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站稳位置了吗?拿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霍亭道:“像我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会过得很好,你完全不用操心。瑶草跟琼州府坐了同一条船,极夜的石像成了他们的傀儡,正好给满足了朝廷的需求。至于我,现在没什么烦恼,就是鬼府的判官大人捉到了我尾巴,现在正到处追杀我。”
瑰臻道:“那祝你好运吧。”
霍亭道:“多谢。”
次日,瑰臻推开门,她曾不止一次在门外徘徊过,霍亭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他藏身的地方称得上绝对安全,几乎入目一片漆黑,连能走的路都没有,但是今天,她推开门后,一只碧荧荧的鬼火落在了她的面前,飘飘悠悠的,引着她向某个方向走去。
瑰臻在黑暗中盯紧了那一点萤火,走了很长的路,才终于看到面前垂落的丝丝缕缕的阳光。她加快了脚步,一下子就扑进了尘世中,身下处是一层软绵绵的落叶。
能走到这里不是巧合,路是霍亭引的,瑰臻猜这也是他的安排。
她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条僻静的林间小路,人迹罕至,通常没什么人来,幽深宁静,但是有一点不妙。
瑰臻在这幽深宁静的环境中,听到了急促嘈杂的脚步声,正是朝她的方向而来。她那不妙的预感很快的到了验证,一群家丁打扮模样的男子出现在小路的另一头,见到刚从地上爬起的瑰臻,指着她喊道:“在那里,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瑰臻无比配合掉头就跑。
那群家丁拿着棍子呼哧呼哧追了上来,一把将她又按在了地上,狠狠在她腿上抽了两戒尺:“死丫头片子,让你跑,还跑吗!?”
瑰臻感受着腿上火辣辣的痛,心里把霍亭从头到脚骂了一百遍。
那群家丁粗鲁地拎着她的胳膊,一路拖一路拽,走向山下,停下山坡下一辆破碎的马车面前。
瑰臻歪头看了一眼,马车摔了个稀碎,还被落石给砸了,车下一滩黏腻的血,是新鲜的,还没干。马车旁边站着一位穿着华贵的老头。
家丁们把她压在那老头面前,道:“周管家,人抓回来了,没跑远,就在山腰上。”
瑰臻仍旧一头雾水,没明白怎么回事。
周管家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探向她的腰间,瑰臻本能的向后躲避,却被死死的按住。周管家从她的腰间取下了一枚青玉令牌。
瑰臻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装束已不是从前那套。
一身嫩黄色的裙衫,用料很珍贵,但是因为逃跑,在林子里刮破了裙摆,也沾上了污泥。
周管家将那令牌在手里掂了掂,忽然变了脸色,冲那些家丁怒道:“放肆,让你们去请表小姐回来,你们就是这么请的。”
按着瑰臻的那几个人立即松手。
周管家一声:“掌嘴!”
四周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瑰臻弄清楚了现在自己的身份,表小姐。
那青玉令牌就是能表明她身份的信物。
周管家面对她时,又换了一副和善的笑脸:“表小姐此前一直住在庄子上,家丁们不认得也是常理,是在下考虑不周,没料到马车路上会出事,让表小姐受惊了。”
家丁们将马车的残骸收拾起来,露出下面一具已面目全非的尸体。
瑰臻道:“他……死了?”
周管家说:“表小姐不必难过,老马在庄子里照料了您十余年,他的后事府里不会亏待的。”
瑰臻心里逐渐拨云见雾。
周管家这群人要凭借令牌才能确认她的身份,证明此前他们没见过表小姐的脸,在庄子里照顾她十余年的老马,恰巧又死了,无人会拆穿她是冒充的。
这是霍亭给她安排的新身份。
但他的用意是什么呢?
真正的表小姐又去哪了?
周管家很快安排了一辆新的马车来接人。
瑰臻坐在新马车里,左右十几个人护送,终于离开了山道,走进城里,瑰臻掀开帘子,发现附近的景致无比眼熟。
直到城门前,琼州两个大字映在眼前。
她竟然到了琼州府的地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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