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缀天幕,万籁俱寂。
朦胧月色逗留在小门外,一切都是平和的样子,直至小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于是月色便静悄悄地又迫不及待地顺着这门缝涌入小屋内,在里面游了一圈后,随即又被合上的门驱赶出去。
这夜虫鸣扰人清梦,木板床“咯吱”一响,江衍在寂寂黑暗中睁开眼,瞪了会屋顶,实在耐不住才翻身坐了起来。他坐在床边,两只脚踩在床下的鞋面上,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了一阵,朝门口方向望着,又重新躺下盯着暗处看了一阵,猛地闭上眼。
桑洋庄外,一下午过去撒出去的种子都已就位,知平此次驾轻就熟潜入庄内,刚进去,便发觉此庄中安静非常,且禁制遍布,捡着安全的地方步步深入,一路上布置的符篆质量参差,有上次的吉祥符,也有另一种偏次的镇妖符,镇妖符的威力比之吉祥符弱上许多,在知平能力之内。
将自己藏在一处角落,知平尽力感应,根据那些蒲公英所传递出来的信息,镇妖符的使用并不多,分布最多的就在去往除妖师院落必经的路上,但与此同时这条必经之路还有别的气息,是那些人将吉祥符和镇妖符叠用而造成的,她若是上来就破了镇妖符,将吉祥符暴露出来,这条路便无法回头再走,看似百般拦截,实则请君入瓮,若非自己能散播视野,恐怕真能叫他们得逞。
想通此节的知平眉头一皱,若是那群除妖师这般布局,那她就要想一个破局之法,只是这庄内住着的还有别的凡人,那些除妖师直接在庄内布下此等规模的禁制,几乎覆盖整个庄子,当真不怕引起骚动,伤及无辜,她脑海中闪过念头,总不能是这群人有信心能不惊扰旁人就将自己拿下吧?不过这毕竟不是她需要顾忌的事,知平挑眉,想起赵洇,寻了个方向东窜西跑地往她的院子去。
找到地方的时候,知平从另一处翻墙而入,落地踩在一片草地上只发出轻微的闷响,戌时,赵洇的房间窗户还往外透着光。
知平想起昨夜也是,因为赵洇屋子没灭灯,她还特意来瞧一眼,记住了位置,后面也因此机缘巧合得她相助,逃出生天,今夜她也没灭灯,是还没休息?
知平站在房门外敲了敲门,屋里静悄悄地,很快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近到就贴在门后边,里面的人先将门拉开一掌宽,知平往前凑了凑,赵洇瞧见她脸,脸上顿时扬起笑,欢喜地将她拉了进去。
赵洇将知平拉到了屏风后一张圆凳上,自己也在一边坐下,赵洇倒茶的功夫,知平往四周看了一圈,架子床边摆着一张香几,但上面并没有摆香炉,放的是一本合上的书,中间夹着一块像是薄竹片模样的东西,另有一尊铜制烛台精致小巧,香炉反倒是被摆在靠墙一张红木半月桌上,此时缓缓升起白色烟柱。
白瓷茶杯被推到面前,知平见了端起来捧在手里,赵洇欢喜的劲头一过,立时对知平再次回来的举措感到诧异,她又没什么觉得不能问的,当即道:“你不是都离开了吗?还跑回来做什么?”知平手里的茶杯喝过一口后便放回桌面,她神色认真地看着赵洇,道:“其中的缘由我也不好解释,但我今晚回来确实有些事情要做,只是不敢保证会不会超出掌控牵连到无辜之人,若是周遭房屋受累,睡梦中的人必定躲避不开,你要留心自己安危。”
赵洇听后却是双目一亮,立马坐直了,笑意不听使唤地从唇边露出,“什么事?什么事?可是要发生什么?”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昏官断案一般敲案:“你是要跟开密枢打架?”
“开密枢?”知平第一次听说这个,一时迷惑起来,不过她清楚赵洇指的是哪些人,轻易就能对上号,心道:除妖师所隶属的组织就叫开密枢吗?
知平点点头,“他们偷了别人的东西,我要拿回来才行。”赵洇当即愤愤道:“好哇,我就知道他们果然没干好事!哎,你要不要帮忙?”知平摇头,“不必。”然后想起些什么,又道:“对了,昨日我在你这屋外好像有听过怪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最好留意有没有什么异常。”她这般说着,心里也是疑惑地很,虽说世上有鬼神之说,但似乎真正存在的也只有神,还没听人确切证实过地面上有鬼的存在,不妨先当做世上并无鬼怪,或是鬼怪不入凡尘,那这异状便只可能是人为的,且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总之留心就对了。
“啊?怪笑?”赵洇愣了愣,突然眼珠子一转,稍稍偏过头往床边香几上看了一眼,在转回来时她支起两只手臂抵在桌面上,两手各捂着一边挡住了下半张脸,这样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闷:“真的很怪吗?有多怪?”
这是什么问题?知平歪头想了想,描述道:“尖细的感觉,听进耳朵里轻飘飘的,尾音还转着弯。”
“啊——”赵洇轻飘飘地道,面上神情怪异。她脑筋一转,忽责怪道:“你半夜扒人窗口做什么?!”知平一呆,赵洇这么一提,其中的不恰当顿时撒着欢地凸显,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实在对不住,当时急着找人。”她抿嘴笑起来,举起一只手在脸侧轻轻拍了两下,以表歉意。
后面似乎也没有别的需要多说,早点拿到早点回去,知平站起身向赵洇告辞,走前又提醒她不要出院子。
不过她才刚出门,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一行人必定住在屋里,而断尾定是要带在身边,自然也在屋内,她若想尽量不惊动除妖师就拿回东西,便需要有一法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以行调虎离山之计,而桑洋庄早被那些人弄得禁制遍布,她行动受阻难以布置,恐怕还要人帮忙,这时便想起了桌前赵洇还问过她可需要帮助,那时她一口咬定不必,此时竟是忽地有了需要求助人家的地方,知平在院子里站住脚,暗暗叹口气,心想这回又要拿人手短了。
接着便又站回门前,不好意思地重新敲门,赵洇从香几上拿起书刚翻到标记的那页还没躺下,再一次听见有人敲门,又不得不重新放下书拢一下衣服走到门后拉开门,她心里直觉门外的是知平,门一开,也果然是知平。
知平站在门外,朝她忽地一笑,这笑容和她方才道歉时很是相似,有些羞赫的意思:“你放才说可以找你帮忙,现在还算数吗?”
赵洇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马答应:“这是自然,怎的,你想起什么了?”
知平朝赵洇摊开手掌,只见手心握着一株小黄花,赵洇先是犹豫地看一眼知平,见其神色认真不像是玩笑,试探着伸手将其捏起来,左看右看没看出来什么名堂。“给我花做什么?”赵洇说着还将小花在鬓边比了比,别的不说,这花倒是开得整齐干净,颜色明亮。
知平请求道:“等会还要拜托你将这朵花丢到与昨夜相同的黄符边。”说着她侧过身伸手朝外面划了一圈,“外面都是的,他们摆了一大片,你随便找找应该就有。丢完立马躲开点,然后大喊有怪物就行。”
赵洇问:“等多久丢?”
知平想了想,答:“大概一炷香。”
赵洇点点头,听知平所言自己只要等一段时间把这朵小花丢到相似的黄符上然后躲开大叫就完了,都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很是简单,她稍微有点失落,转着手里这朵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黄花,看向知平,“就这样吗?”知平颔首,“就这样?动静尽量大点能引来人,除......开密枢的人会赶过来把你带去安全的地方,后面你就跟着他们走。”
赵洇眉头扬起,答应下来:“交给我吧。”
知平看着赵洇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渐渐感到过意不去,这本是她和除妖师之间的争端,却对着赵洇提出这些请求,就好似在撺掇着她做出背离同类的事情,让她有种在利用别人的错觉,这种行为绝对称不上光彩,但她自己又要赶时间,没有足够的余地留给她重新计划然后布置,形势不等人,是她能力不足,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背过身偷偷捶了自己一下,知平无声地叹口气离开了赵洇的院子。
之后借着种子找到的死角知平尽力避开部分镇妖符,进入目的地时只觉一股压制的力量挤压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若是比作手握鸡蛋,那她就是置身力道之中的那颗蛋,而握力对应着的正是镇妖符禁制的威力。这禁制虽说会叫妖感到不舒服,但对知平而言并未性命之忧,但时间内也没有受伤的可能性,当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伏下身,观察着漆黑的院子,等待赵洇的动作。
而位于庄子前半部分的赵洇,此时正趴在桌面紧紧盯着面前的香炉,里面插着的一根香已经燃地只剩指甲盖长短,见此,赵洇含着一口气对着香徐徐吹气,白烟被她的气息推得东倒西歪,等她这一口气吹完,香又少了半截,白灰落进炉子里,赵洇搭在桌面上的手指灵活地轮流敲着桌面,发出一串“哒”音。
她眼见着最后那一点点香燃尽,刺啦一下身后的椅子被她猛然起身的动作带动,在地面上磨出声响,赵洇看也不看脚后跟一转将椅子勾到一边,伸手从一边给自己捞过一件外衣披上,拿上桌子上的小花期待地跑出院子。
她依照知平的交代,出了院子就在外面墙面半人高的位置找到一张黄符,因为出门前没带灯,只靠着月色依稀辨认出和昨日那张大差不大,于是往后撤开两步,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扬手将那平平无奇小黄花丢向黄符,赵洇自小丢东西准头就好,跟人玩投壶就总压别人一头,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正好叫她丢到了黄符正中间,下一瞬,就好似触动了某种特殊的机制,眼前原本有些黑蒙蒙的突兀地明亮起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火光在眼前闪起,那朵原本精气神都足的小黄花贴在黄符上慢慢像是被吸取了生命力,渐渐萎顿枯败,脆化,明艳的颜色暗沉下来。
赵洇新奇地瞧着眼前这一幕,某种闪动着细碎的光芒,想起这是出自自己手里,心中油然生出的满足感让她在此时笑了一下。
不过她没忘另一项交代,只露出那一瞬的笑意,转眼立马调整好表情站到道路中央,两手拢在脸边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怪——物——啊!”与此同时,她眼尖地发觉道边草丛里缓缓飘起一些不明物,赵洇愣住,视线再往稍远的地方挪,就见有一片白茫茫的东西浮动在半空,她心猛地一颤,眯眼看去,就见那是一大片数不清的蒲公英,带着那白色的绒毛在半空无风自起,令她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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