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一个月后,蒲泾城内突然动荡不安,白天也到处是官兵,街上的人肉眼可见的在减少,租界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时鸣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然而这么个紧张的局势,却不合时宜地飘出了一个令时鸣一言难尽消息——陈家公子和陈老爷不知为何大吵了一架。

陈瀚冠气的第二天就发了声明,断绝了陈景淮的父子关系,然后短短几天,便搬离了蒲泾,狠心地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扔在了这水深火热的地方,看得出来,气得不轻。

时鸣让人仔细打听了一下,手下人回来说,是因为陈瀚冠要让陈景淮相亲,陈公子说自己喜欢男人,不能为陈家传宗接代,陈瀚冠当时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死过去。

时鸣闭眼捏了捏眉心,觉得头疼:“然后呢?”

刘志明接着道:“陈景淮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时鸣心一跳,端起一旁的水杯,里面的水已经凉了,时鸣借着凉水安抚自己狂跳的心,面上不动声色地问:“谁?”

“是戏园里的一位角儿。”

时鸣手一抖,杯里的水撒了出来。

刘志明吓了一跳,刚想上前帮时鸣,时鸣抬了下手,示意他继续,自己拿出帕子,擦掉了溢出来的水。

刘志明:“陈景淮现在就自己在蒲泾,陈瀚冠虽然气得不轻,但到底给儿子留了一条活路,把蒲泾的房子留给了他,这几天陈景淮一直泡在戏园里。”

刘志明觉得时鸣的脸色不太好看,关切地问道:“队长,你还好吗?是不是生病了?”

时鸣摇摇头:“没事,你先出去吧。”

刘志明行了个礼,转头出了门。

时鸣拿着笔面无表情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

“咚,咚,咚——”

陈景淮敲桌子的手指跟着台上戏曲的节奏,还时不时地跟着轻哼两句:“猛听得金鼓敲响......”

时鸣进门一眼就看见了陈景淮,靠在椅背上,坐没个坐相,喝着酒,还真有点纨绔的意思,可惜纨绔的不是时候,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公子了。

“你还有心情来听曲儿?”时鸣沉声说。

陈景淮抬眼看见他来,直起身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坐。”

时鸣坐下来:“为什么不跟叔叔走?留在这儿干什么?”

陈景淮抓了一把花生边剥边说:“不是我不跟他走,他不想带我,你应该知道了吧,我爸跟我断绝关系了。”

时鸣耐着性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景淮剥花生很快,几句话的工夫就剥了一小堆,他推到时鸣面前声情并茂地说:“我跟他说我喜欢上戏园里一个角儿,想领回家,他一听是个男人,还是个戏子,拿着鸡毛掸子从二楼追着我打到一楼,这给我打的,现在身上还有印呢。”陈景淮撸起袖子给时鸣看,白皙的胳膊上一条青紫印,看着就疼。

时鸣太阳穴直跳,几乎是咬着牙问:“我怎么不知道,哪个角儿能让陈公子做到这个地步?”

陈景淮用下巴指了指台上:“就演穆桂英这位,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身段也好。”

“现在什么世道,容得下你这样任性!”时鸣瞟了一眼台上唱戏的人,确实面容姣好,他转过头问,“你喜欢这样的?”

陈景淮“啊”了一声:“好看的谁不喜欢。”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哎,你不会因为我喜欢男人也要跟我断了吧?那我可就真孤家寡人了。”

时鸣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不会。”

陈景淮嘿嘿一笑:“那就好。”然后转头继续看戏了。

时鸣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人,看着陈景淮痴迷的表情,时鸣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在时鸣的印象里,陈景淮一直是很温和的,从小到大都安安稳稳的,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陈母早逝,陈瀚冠也很少干涉他。

因为这种事陈瀚冠生气倒是正常,但断绝父子关系就有点过了,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时鸣盯着陈景淮,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惜,什么也没有。

“你好像有点变了。”

陈景淮没听清似地问道:“你说什么?”

时鸣站起身,说道:“你自己慢慢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戏园去了巡捕房。

陈景淮看着时鸣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拿了颗花生扔进嘴里自己嘀咕着说:“剥好了都不吃,浪费食物。”

陈景淮吃了两粒,突然觉得这里有点吵,没了兴致,他擦掉手上剥花生留下的灰,把钱放在桌子上,也离开了。

因为最近不太平,夜晚街上冷清寥落,没什么人,只有路灯泛着昏暗的灯光,陈景淮走回家,偌大的房子,漆黑一片,没有人等他回家了。

陈景淮进屋开了灯,在唱片机上放了一张碟,唱片机转动起来,流出缓缓的乐声,家里实在太安静了,没有声音他有些觉得自己要和世界脱离了。

陈景淮上了楼,回到房间,在床底下掏出一个皮质密码锁箱子。

他打开箱子盘腿坐在地上,有条不紊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弄好,然后戴上耳麦,拿出一旁的本拧开钢笔,片刻之后在本子上记下听到的报文,接着翻译出来报文内容:八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于蒲泾开会,地点另行通知。

时鸣看着纸上的内容,皱了皱眉:“□□要开会?”

明亮的办公室内秦志聪坐在椅子上正吹着茶杯里飘浮的茶叶:“你这次的任务,就是把会议上的人抓回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秦志聪喝了口茶:“等你抓回来就知道他们要干嘛了,我猜和你之前抓到的人有关。”他把茶杯放回桌子上,“这次你和朱队长一起,不要出差错。”

时鸣想问这情报是哪来的,但是看见秦志聪的脸色,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于是抿了抿嘴角应了一声:“是。”

“地址暂时还不知道,到时候会通知你,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最好能一网打尽。”

“好。”

时鸣回到办公室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闭着眼仰头靠在椅子上,思索着这件事。

八月二十三,还有五天。

第二天临近中午,朱桥辉没敲门便闯进了时鸣的办公室:“走啊,吃饭去,我要饿死了。”

时鸣站起身和朱桥辉一起出去了,两个人找了家餐馆,永和餐馆里吵吵闹闹人来客去,两个人找了个座位,朱桥辉点了几道菜,问时鸣喝不喝酒。

时鸣:“上午去了巡捕房,没什么胃口。”

朱桥辉边翻过茶杯倒茶边纳闷地说:“我就奇了怪了,你说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一进巡捕房出来还这样?适应能力也太差了。”

时鸣第一次跟着秦志聪去巡捕房审讯的时候,出来就吐了个昏天黑地一天没吃东西,之后几年过去虽然现在已经不再吐了,但还是有些影响。

但其实他见过更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像这样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在巡捕房就会这样。

时鸣摇摇头,没再想这件事。

不过片刻,菜便上来了,店小二托着托盘把菜放到桌子上,时鸣看着店小二眼睛睁大一瞬,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惊愣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陈景淮不动声色地把手腕抽出来,笑道:“时队长啊。”

朱桥辉也看向陈景淮,想起来这是谁:“呦,这不是陈家小少爷吗?怎么上这儿体验生活来了?”

陈景淮腼腆地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哪还有陈少爷,你们慢用。”

说完便离开了,时鸣搓了搓手指有些失神,他看了一眼又去给另一桌上菜的陈景淮深吸了一口气。

陈景淮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陈瀚冠真的一点钱都没给他留?陈瀚冠领他认识了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帮他吗?他为什么不去找我?

朱桥辉看了时鸣一眼问道:“你和他很熟?”

时鸣:“还好,见过几次。”

朱桥辉夹着菜说:“要说也奇怪,之前他和陈瀚冠断绝关系闹得城里沸沸扬扬,好好的公子爷不当,因为一个破唱戏的沦落到跑这儿来当个跑腿的,这不是有病吗?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女人又香又软的多好,你说他咋想的?”

时鸣摇摇头:“不知道。”

朱桥辉看着他没再说什么,低头吃自己的饭了。

时鸣这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连朱桥辉的话都没怎么听,两个人吃完饭,快回到军法处时,时鸣摸了下口袋,皱了下眉:“我的口琴不见了。”

朱桥辉:“别是让人偷了,再好好找找。”

时鸣上下摸了个遍没摸到:“可能掉在餐馆了,我回去看看,你先进去吧。”

朱桥辉问道:“用不用我陪你去?”

时鸣摆了下手:“不用,来回麻烦。”

朱桥辉看着他的背影,点了根烟进了门。

自上次时鸣单方面不欢而散之后,两个人再没见过面也没联系过。

时鸣走回餐馆,此时已过饭时,餐馆里没了那么多人,显得有些冷清,柜台里没有人,陈景淮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里摆弄着时鸣的口琴。

时鸣走进去,伸手扣了扣桌子:“我的。”

陈景淮抬眼看他,把口琴递过去,半开玩笑地说:“再生我气,我给你的东西也不能就这么随意扔在座位上啊,你不怕丢?”

时鸣在他对面坐下来:“不会,我知道你看见了。”

陈景淮笑了一声:“有事?”

时鸣冷着脸问:“没有钱为什么不去找我?”

陈景淮一愣,随即笑道:“多丢人啊,况且这么长时间我也不能老找你啊,还能让你养着我啊?我能自己赚,养活自己没问题,你放心。”

时鸣轻哼一声厉声道:“你还知道丢人?跟你爸断绝关系的时候不丢人?上这儿来伺候别人不丢人?”

陈景淮不赞成地看他一眼:“怎么说话?看不起人呢。”

时鸣知道自己有点口不择言,抿了下嘴角:“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景淮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既然时队长觉得我丢人,那就拿了东西赶紧走吧,我也不需要你管。”

时鸣皱眉带着点怒气:“陈书誉!”

陈景淮没理他只留给时鸣一个冷漠的背影。

又是不欢而散。

时鸣脸色阴沉地回到军法处,连喝了两杯凉水才把火气消了,觉得自己早晚要让陈景淮气死。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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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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