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不甘平凡的人,最后变得平凡,那便是社会常态。(来自江阳日记的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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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对面有一条横跨一整个漓江市的大江,江水一年四季都很湍急,江上有一座大桥,车流量和人流量非常多,也因为这个,这条江是全国自杀率最高的一条江,他们叫做阳江,后来叫做向阳江。
而我,叫江阳,这个名字生来就是晦气的,因为阳江。
孤儿院的院长提起我父母的时候,总是语言上带了些愤怒,不是对他们而是对我。在他们眼里,我是被抛弃的,在其他老师眼里,我也是被抛弃的。
孤儿院在我很小的时候,制造了很多不同的意外,目的都是赶我走。
可能是我侥幸,也可能是我聪明,我逃过了很多次意外,但直到我十五岁那一年,也就是2010年,我看着已经年老但对我依旧喜欢不起来的院长,我第一次提出了离开。
所有人皆大欢喜,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一个讨喜的人,或者说是不属于这里的人。
我离开了干燥又寒冷的北方,来到了湿润又刺骨的南方,经过我的努力,考到了一个普通高中,现在就读于高二。
学校对我来说跟第二个孤儿院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社会群体,以及一样的霸凌。
我留着厚厚的刘海,挡住我破碎又不堪的眼眸。
我很少说话,我对于很多事情表现的迟钝让我减少了很多没有必要的社交,这也从某个方面,让我变成了坐在教室角落里没有同桌的人。
我其实很享受那种相处方式,我不希望他们来打扰我,或许可以那样说,是我孤立了所有人,没有人能让我受伤,除了我自己。
世界是残酷的,我为了钱要到处奔波打工,十五岁的末尾我在一家餐馆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这些钱用来交学费。
我一边干活一边学习,这样我的生活才不会无聊。
南方的冬天也会下雪,我裹着唯一一件厚棉袄回到了高一十三班,坐在角落蜷缩着,没有暖气的教室只有二氧化碳是珍贵的。
南方的冬天很多时候都是阴天,我不太奢望太阳能出现,但我希望他不要下雨。但我错了,雨也是冬日的元素之一,我戴上帽子走进雨中,在朦胧的夜色中,我看到了一个跟我一样淋着雨,并且眼神看向我的人。
我并不知道对方是谁,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回到我的家,独自取暖。
雨下一整夜,早上起来冷的不行,我穿上了我所有的衣服去上学。
班上,数学老师正讲的激昂,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所有人都抬起头,我也不例外。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我的班主任,另一个是昨天在雨中跟我对望的人。
他长的很帅,皮肤很白,身高有一米八几。身上的衣服也是非常好的材质,屋外的阴天也抵挡不住他此刻的明媚,他的出现让班上女生忍不住的尖叫和窃窃私语。
我心里却只有羡慕,羡慕他比我开朗,所以我该庆幸我的刘海挡住了我的情绪。
他叫蒋文烁,笑起来时候那颗虎牙会露出来,而且我人生的高光时刻,可能是他选择我做他同桌的那一刻。
我内心无比窃喜,但我却忽视不了班上女生对我的那种莫名的憎恶,我只能躲开蒋文烁想与我讨论的所有时刻,然后跟对方说对不起,接着离开。
我是一个矛盾体,我无法说清楚我的想法,也无法说清楚蒋文烁的善意是多么的庞大。
他不会笑我字写的丑,也不会说我是个哑巴,更不会用烟头烫我,虽然我不知道他吸不吸烟。
他身上有一股很香的皂角味道,是阳光的味道。
蒋文烁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时间过的很快,高一的期末考考完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我已经找好了打工的地方了,我要存钱交下一学年的学费,日常生活开支我会在双休日或者节假日获得,所以其实我的生活也不会很差。
我打工的地方是一家饭馆,我的任务是洗碗。我喜欢那里的工作氛围,他们时常夸我碗洗的很干净,这对我很受用,不过有时也会有反对的声音出现,我根本不在意。
除了洗碗我有时还会被店长拉去当送菜的服务员。那时,店长就会要求我把刘海撩起来,他曾夸赞我的眼睛很漂亮、额头很白净,但我始终无法喜欢。
撩起刘海的我就像没有了灵魂的江阳,我时刻在意着他人的眼光,是否会觉得不适,幸好没有人,除了蒋文烁。
那天是万家灯火的除夕夜,店里除了店长和他老婆两个人以外,还有一个我。
蒋文烁是跟家人一起来的,我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蒋文烁没有在学校表现的那么开心,或者说他在学校是装的。
我进到他家人的包间上菜,他的眼神始终是注视着我的,所以我上菜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菜上完,我拖着推车出去,在关上门的瞬间,我跟里面坐着的蒋文烁对上了视线,他的嘴唇动了动,随后勾起一丝弧度。
「等我去找你。」
很长的一段话,我眼睛眯了眯才看清,在即将关闭的门的间隙朝着他点点头,最后关上的瞬间,我内心突然没有了高兴。
好像,蒋文烁没有爸爸。
但是,他的妈妈看起来很年轻,像电视剧上的商业女强人,不觉的给人一种震慑力,如果我自己一个人面对蒋文烁的妈妈,我可能会被吓哭。
夜里十点左右下起了雪,我蹲在后厨的阶梯上,吃着店长做好却因为太忙而冷掉的饭菜,猪肉变得很腥,只有青菜勉强能入口。我把肉撇开,剩下的菜吃完,洗完那个碗,我穿好衣服离开了后厨。
我对蒋文烁的那句唇语根本没有抱任何希望,我坚信对方根本不会回来找我,但是当我关掉大厅的灯,锁好门窗出来时,我跟在街对面的蒋文烁对望。
跟那天雨夜一样,蒋文烁始终望着我。
我小跑过去,在他身边驻足,我呼出一口热气,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除夕快乐,蒋文烁。」
蒋文烁对着我点了点头,接着咧开嘴笑了笑,雪落在他肩头白了一片。
「除夕快乐,江阳。」
我搂紧身上的衣物,雪落在我的脖子上冻的我哆嗦了一下,这一举动落在了蒋文烁的眼里,他解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我脖子上,我原想推脱拒绝,但对方的态度实在太坚决了,我只好接受这灼热的体温。
「你不回家吗?」
我开口问他。
蒋文烁只是摇了摇头,他紧挨着我的肩膀。
「你呢?」
他问我。
我说我的家就在前面,蒋文烁点点头,抬脚跟着我走,到了我家楼下,他依旧跟着。
我不是一个可以跟人分享**的人,更不可能让一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人进去我的领地,我停下来,跟蒋文烁对望,并且告诉他,该回家了。
蒋文烁只是摇摇头,错开我往里走,楼梯间的声控灯因为他的进入亮了起来,他站在灯下,再次望向我。
「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我一瞬间有点讨厌他,但我却不太舍得赶他走,或许我的生活需要一个强求的人存在。但我不希望那个人是蒋文烁,因为我眼里的蒋文烁,是温柔且明媚的。
我的家,换种说法,我的租房在五楼。
老小区没有电梯,而且不在市中心,所以房租很便宜,而且房东老太太见我是学生,还打了七折,老太太是我出社会见到的第一个好人。
第二个是店长,第三个是店长老婆,第四个就是蒋文烁。
他进到我狭小的家,自顾自的躺在我的床上,他的腿在我床上根本放不直,但他却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江阳,你家好小,但是很好。」
我对他的这般话语点点头,为表示肯定也露出了微笑。
这时我才想起来,我的刘海没有挡住我的眼睛,我仓皇的错开头,捞起一侧的睡衣,无声的进了浴室。
但我没看到身后蒋文烁哀伤的眼神,我脑海里只希望他尽快走掉,因为今天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除夕夜。
我洗不了很久的澡。
在孤儿院的时候,洗太久澡会被洗完澡的人偷看。我被偷看过好几次,他们爬到隔板上方探出脑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或者趴在门下的空隙,我蹲下时总是能跟对方的眼睛相碰。
但后来每次都是我最快,我洗完澡就出去了,并没有偷窥别人的习惯。
大概五分钟、十分钟,我拉开浴室门,在热气腾腾的浴室中出来,趁着现在的温度我快速的穿好衣服,出来就看到了躺在我的床上,卷着被子睡着了的蒋文烁。
我莫名的来了气,想走过去拉他起来,但腿不小心绊倒了蒋文烁仍在地上的外套,一瓶白色罐子滚了出来,我疑惑的蹲下身,瓶身周围没有文字标识,我拧开瓶盖看了一下,药片是白色的,没有任何味道。
我猜这是蒋文烁的维生素片,我把他塞回他的外套口袋里,装成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因为蒋文烁,我只能打地铺睡在地上。
我裹着第二张被子,没有感受到冰凉的地面,反而开始了观看每年特有的烟花秀。
我看着窗外一簇簇绚烂的烟花,许愿今年是一个好年,虽然这个愿望我已经许了快十年,但我依旧坚持,毕竟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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