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恐惧的是什么呢?”周彦问。
段绎感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抵着他,让他一往里想就痛苦。
他没有回答周彦的问题,周彦又尝试着问了几个问题,段绎都不再开口。
周彦也不再提问,只是安静温和地看着段绎。
咨询时间到,周彦站起身送段绎到门口,“下周见,段绎。”他说。
几乎每个老师都会在课程结束的时候对段绎说一声“下周见”或者“下次见”,段绎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鞠一躬。
小赵觉得她绎哥肉眼可见地每周都在变强。
詹晴不再能从段绎的眼睛里看到他第一次来舞蹈房时的抗拒和不满,在她眼里,段绎在跳舞这件事上是个起点很低但努力的好学生。
银辉则始终对段绎的音乐能力赞不绝口,他直接收段绎为徒,把音乐制作从录音到混音的所有技能都教给他。
梁映觉得段绎是个极有灵气的演绎者,当他和别人站在一起表演,她总是会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但段绎始终游离在课堂之外,对表演这件事没有表达出任何兴趣。
章云飞把自己能教的都教给了段绎,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教他什么,反而是她总能从段绎身上感受到惊喜。
周彦起初觉得段绎不会留在咨询关系中,就像以前亦微安排到他工作室的艺人一样。但一周周过去,他一直都会在周五晚见到段绎,段绎有时候会说一点话,更多时候什么都不说,他们的心理咨询室就是一个对坐沉默的场景。周彦实在问不出什么,只能观察段绎,感觉他似乎在沉默中思考着,也在沉默中日渐沉默。
发现这一点的还有小赵。
小赵不是一个对别人情绪敏感的人,但她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段绎的时候,这个帅气男孩看起来有点颓丧,却也会配合她开玩笑,但现在他就只是温和、礼貌。
她绎哥真成了她绎哥。
有一次考试月叠着日渐紧密的训练日程,段绎在站形体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小赵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值班的医生说是低血糖加缺乏休息,身体撑不住了。
段绎从没有和亦微说过自己学业紧张,需要调整时间,也没有和庄新请过一次假,时间紧就不吃饭,学不完就熬夜。
累到不行的时候,段绎会想,只要他努力一点,站上大的舞台,就有机会被他看见。他怀抱着要向姜飏证明自己的心走上这条路,又紧捏着被他看见的渴望坚持着。
他退掉了原本的房子,也没住到亦微给他租的地方,他已经没法在EXILE以外的地方睡着。
自从段绎在课上晕倒,亦微有空的时候会代替小赵陪段绎上课,结束以后开车送他回家。
训练的最后一周,亦微把段绎送到地方以后没有马上走。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亦微问。
段绎愣了一下,点点头。
EXILE很久不营业,里面的桌椅始终还是摆在原地,干净整洁。
亦微知道EXILE年初突然休业,看段绎住在这里还以为店内部已经重新装修转租,变成了普通的出租房。
结果一进去满眼都是桌子,和她印象里的酒吧一模一样,除了没有人,没有音乐。
段绎带亦微坐下,坐的刚好就是亦微以前来看段绎时的位置。
“微姐喝点什么?”段绎问。
亦微说:“不用麻烦,水就可以。”
段绎给亦微端了一杯温柠檬水,在她对面坐下。
“你的训练马上就要结束了,下周是最后一周。”亦微抿了一口水说。
段绎问:“好喝吗?”
亦微短暂地反应了一下,说:“柠檬水的味道,我很喜欢。”
“加薄荷好像更好喝一点。”段绎说。
亦微说:“是吗,下次可以试试。”
“段绎,公司很快会安排你上节目。”这次亦微把话说得更明白。
“嗯。”段绎应了一声。
“你准备好了吗?”亦微问。
“怎样才算准备好?”段绎问。
“当你有走向舞台的渴望时。”亦微说。
段绎笑了,“那我可能永远都没法准备好。”他说。
亦微也笑了。
“我一直没问过你,你为什么想做这一行?”亦微问。
段绎喝了两口自己调的酒,头开始有点晕。
这个问题,他也没想过。
“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段绎说。
小时候,林悠教他唱歌,送他学乐器,他心里就想,长大了也要和妈妈一样,站到大舞台上,站到聚光灯下。
后来林悠走了,十岁的他觉得是那个大舞台吞掉了妈妈,把她融化在聚光灯里。他和段国强一样,对这些带走妈妈的事物充满了恐惧。
再后来,段国强畏惧他身上林悠遗留的才华和热爱,与他渐行渐远。
他自己害怕着,却又热爱着,一边不理解,一边又放不下。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他有天赋,他自己也知道,可是这种天赋从来没让他快乐过。
发现段国强把他志愿改掉的时候,他气得发疯,但当飞机落地,当他走进平大,当他和姜飏一起骑车穿过大街小巷,他时常也会想,或许他可以抛下这些复杂的纠葛,过上一种与音乐无关的人生。
简单幸福的人生。
但这终究也只能是幻想。
从小到大,他的人生就像块弹簧,有人往左掰,就往左走,有人往右掰,就往右走,但当他们放手的时候,不管他走了多远,都会自动回到起点。
不管这个世界给他带来了多少复杂的感受,音乐始终是他的起点,是在他摔落的时候垫在尘土上的那块海绵。
他不想再让人掰来掰去了,他想依靠自己的才华落地生根,决定生活中每件事的意义。
也许这样,他就不必总是被人留下,他也可以留住自己想留的人。
段绎是在周彦的办公室里慢慢想明白这些事的,明白他的恐惧,他的矛盾,和他的渴望,虽然他暂时还无法和这些复杂的情绪和解,但他可以直面它们。
“命运的安排吧。”段绎最后说。
“而且不是你找上的我么。”段绎笑了。
亦微摇摇头,说:“我那时候在这里看到的你,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段绎笑意有些淡褪,“哪里不一样?”他问。
亦微想了一会儿,说:“你身上一直有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的魅力,但那个时候,你像是什么都有了所以不在意。”而现在,像是什么都没有才不在意。
段绎猛灌半杯酒下肚。
“不用担心,微姐。”段绎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做好的。”
“我有我必须走上舞台的理由。”段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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