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学经过，陈天赐向旁边闪了闪，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
等同学走后，才解释说：“昨晚停电，晚自习好多人没上。有同学出去上网，我跟他们一块去了。”
看陈天赐郁郁的样子，老师肯定也批评过他了。刘唐也不再说他，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和老师说？”
陈天赐说：“我们老师说什么你都别理她，听着就行。”
他们迈上楼梯，密闭的空间漂浮着酒气。陈天赐朝刘唐身上闻了一下：“你又喝酒了？”
刘唐：“什么又，你以为我想喝啊，我在工作。”
陈天赐哼了一声：“什么发小，还真把他的店当自己的店啊，那么拼命。”
刘唐也没介意。小朋友害怕自己挨批评，学这一套先发制人的事，林天野和林甜甜玩得比他溜多了。
陈天赐的班主任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她威严地看了看陈天赐，又看了看刘唐。
刘唐说：“毕老师，你好。我是陈天赐的哥哥。”
毕老师问陈天赐：“你爸妈呢？”
陈天赐恭恭敬敬地说：“毕老师，我爸妈没在家，我才让我哥来的。”
毕老师出言尖锐：“什么家长，都没人管学生的吗？”
她皱皱眉头，“喝酒了？怪不得早上叫家长，都一天了才赶到。”
刘唐看了陈天赐一眼，陈天赐心虚地低下头。
毕老师老生常谈学生们偷跑出去网吧的危害，不好好学习明天没有出路等等，说了好长时间。
学生批评完了，她把矛头转向刘唐：“学生固然有错，父母不教也有责任。说说，这一学期迟到几次了，督促过没有？孩子一次比一次考得差，过问了没有？还有你这个当哥的，不给弟弟树立好榜样，弟弟一回家就见你醉醺醺的……”
陈天赐插话说：“毕老师，我哥平时不喝酒的。”
虽然陈天赐刚才还批评他喝酒，但在别人面前，当弟的还是挺维护当哥的。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刘唐问陈天赐：“老师问你以后想怎么样？你怎么想？”
陈天赐小声嘟囔：“反正我要当健身教练，学习也没什么用。”
刘唐说：“不管有用没用，你先好好学着，如果将来用到了呢？如果不想当教练了呢？”
陈天赐打断他：“你合大毕业，不也就卖个书吗？有什么用？凯源不是让你去吗，远图不是让你去吗，你怎么不去？”
刘唐说：“我在书店是暂时之计。天野创业，总得找一个可靠的人帮他。”
陈天赐哼一声：“为了一个破书店放弃大公司，他也只能找你这个冤大头了！”
刘唐皱眉：“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天赐说：“没事。你没骑摩托，我载你。”
刘唐看了看陈天赐的单车，说：“我走走回去，消消酒。”
陈天赐也不说先走，只固执地推着单车和刘唐同行。
走到校门口，刘唐妥协了：“我有些不舒服，你载我吧。”
在零零星星的小雪里，陈天赐无言地蹬着单车，刘唐静静地没有说话。
来到陈天赐楼下，刘唐站定：“天赐，我戒酒，你能剪掉头发好好学习吗？”
陈天赐一说话就是冲人：“你愿喝就喝，我愿学就学，有什么关系吗？”
他停了一下，“反正你们也没人关心我。”
陈天赐转身要走，刘唐一把拉住他：“天赐，到底怎么了？”
陈天赐沉默了一下：“我发现了一些录像。”
刘唐问他：“什么录像？”
“一些以前的录像，爸爸妈妈也很难。”陈天赐对刘唐畅开心扉，“虽然我总埋怨爸爸管我太严，可我知道，他是爱我才这样做的。”
刘唐说：“是啊，你要理解他。”
陈天赐摇摇头：“就是他对我期望太高了，我做不到他想要的样子。我永远当不了第一名，我永远上不了联大盟大，我不想当好学生了。”
刘唐拍拍他的胳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吗？”
陈天赐说：“我也不想当你弟了。”
刘唐一惊：“为什么？”
陈天赐说：“你们太优秀了，我不配！”
他一转身跑进了楼道。
周六书店有些忙，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刘唐联系陈天赐，想邀他出来坐坐，将他从昨天不好的情绪里拉出来。
陈天赐回复说，和同学在聚餐，刘唐只得作罢。
下午从学校放假回来的林天野和付梓文，拉上刘唐去路边摊吃串。三人到达网红摊时，陈天赐和老大他们起身刚要走。
陈天赐和老大嘀咕了两句，老大站到了远处。
刘唐向林天野他们介绍：“这是我邻居小朋友。”
又给陈天赐介绍林天野他们，陈天赐甜甜地喊了一声：“哥。”
林天野和付梓文点串去了。
陈天赐小朋友的笑容消失：“什么邻居小朋友，我不是你朋友吗？你嫌我丢人是不是？”
刘唐说：“没有的事。你要去哪？”
陈天赐说：“我去蹦迪，你去吗？”
刘唐皱眉：“不是说不去那种地方了吗。”
陈天赐怼他：“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亲哥！”
陈天赐转身就走。
刘唐喝住他：“你站住！”
陈天赐不情愿地站住，刘唐苦口婆心地劝他：“我觉得那个老大人品不怎么样，你少和他来往。”
陈天赐说：“行，我让他们走。”他走几步和老大说了几句，老大他们走开了。
陈天赐来到刘唐身边，“走，跟我回去健身。”
刘唐看了林天野他们一眼，说：“你先回，我马上去找你。”
陈天赐说：“好。”
半个小时后，刘唐回到小区，去健身房看了一眼没在，刚走到大路遇到了陈妈妈，陈妈妈问他：“天赐呢？不是和你在一块吗？”
刘唐明白，陈天赐又撒谎了。
刘唐说：“天赐遇到同学聊天呢，我先回来了。”
他给陈天赐发消息，很快收到他的回复，知道了。
刘唐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没有过叛逆期。他永远处在哥哥的位置，做着代父母的角色，没有时间叛逆，等到弟弟妹妹们长大，他也过了冲动的年纪。
刘唐在楼下等了二十分钟，陈天赐回来了，刘唐有心教育他，说了几句，陈天赐只低着头不说话。
刘唐无奈：“回去吧，快考试了，你收敛点。”
第二天，陈天赐自觉来找刘唐问问题，两人握手言和。
过完年，很快就来到陈天赐的生日。因为那天要上学，刘唐提前为他庆了生。
周三晚上，从健身房回来，他看了一会儿书准备睡觉了。灭了灯，又坐起来，给陈天赐发消息。
唐：【天赐，生日快乐～】
天赐良机：【谢谢哥。】
嗯？怎么回复了？
创新中学校规不许带手机，陈天赐竟然悄悄带了。
今天他生日，刘唐也不好说他，低头打字：太晚了，你早点睡。
还没有按下发送，陈天赐的电话过来了：“谢谢你刘唐。”
不等刘唐说话，他先行解释，“你不准批评我。我平时没有带过手机，想着你要给我发消息，我才悄悄带来的。”
刘唐笑：“你知道我要发？我知道你没带手机，没有打算发给你。”
陈天赐也笑：“万一呢？你知道我没带手机，为什么还要发给我？”
刘唐学舌：“万一呢？万一你带了呢？”
陈天赐开心：“你不批评我了？”
刘唐听到小朋友久违的笑声，也笑道：“今天你生日，可以破例。”
挂掉电话之前，陈天赐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只想要一种认同感，可没人理解我。”
刘唐不理解：“你觉得没人理解你吗？晨晨不理解你吗？你小舅舅不理解你吗？”
陈天赐说：“小舅舅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你不可能真正懂一个人，也不能奢求有人能完全懂你。”
电话里传来静静的呼吸声。
少年的心，刘唐不能理解，但他想尝试着理解。
刘唐说：“天赐，也许我不能懂你很多，但你能给个机会让我了解你吗？”
陈天赐说：“好。”
为了取得高二去重点班的名额，陈天赐开始努力追赶功课了。
大部分周末他都趴在家里学习，有时找本吴晨辅导功课。只偶尔，拿着习题来找刘唐。
虽然他满口夸赞刘唐讲得比大学霸浅显易懂，可遇到难题，他还是先赶去本吴晨家。
让刘唐欣慰的是，健身房里，陈天赐又变回了过去那个爱说爱斗不服输的小朋友。
有一次，陈天赐告诉刘唐：“你白天要上班，我不能老耽误你时间让你补习，我和晨晨有不会的再请教你。”
这个说法不一定是实情，但刘唐欣然接受。
高一期末考试前一晚，陈天赐和刘唐的健身比赛你追我赶，最后还是刘唐以微弱的差距遗憾落败。
领取通知书后，陈天赐向刘唐分享了两件喜事。
第一，他如愿以偿和学霸霸分到了重点班。
刘唐自动忽略掉陈天赐对本吴晨称呼的灵活切换。从晨晨到学霸到小学霸，大学霸，学霸霸。
第二，小舅舅要带他去体验世界了。
相识两年，种种陈氏排行榜里，刘唐每次都在他小舅舅和本吴晨之后。
他玩笑：“又是小舅舅又是本吴晨，我呢？”
陈天赐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有发小啊。”
说发小，发小的电话到了。说学校还有些事情，晚些天再回来，让刘唐再辛苦一段时间。
挂掉电话，刘唐说：“可惜发小不在一个城市。”
陈天赐没理他这个岔，说要和同学们聚会，今晚不去健身房。
刘唐独自去锻炼到挥汗如雨，回来冲了凉，躺在床上发呆。
大学四年他没有什么朋友，却从来不知道孤独的滋味。现在他有了想见就能见的好朋友，反而明白了，孤独就是想要一个人在身边，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迷迷糊糊里，电话响了。
陈天赐的声音传过来：“雅居小筑。”
急匆匆的，电话挂断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刘唐明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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