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ster/戒清
2024.2.5
我跳车了。
跳车的上一秒,我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玩弄座垫真皮,一块块撕下,我的手上脚边有许多的碎屑。
我所谓的爸妈忍受不了我的作态,他一言,她一语。话里话外,无非就两种意思:第一,在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营里,改掉这副人鬼不分的样子,第二,我这个养女就是不如亲女。
其实话不难听,但是我正值十七岁,叛逆期,加上本身的自暴自弃,听不了半句不好。
所以,我就跳车了。
打开车门,跳车的瞬间,我听到了尖叫与脏话,尖叫是我妈喊的,脏话是我爸说的。
凛风吹过,一瞬疯狂,我竟然感受到了自由。
不出所料,我摔断了腿。趴在路上,像一条瘸腿的流浪狗。我用两只手扒拉,拖着两条废腿,向路边爬,狼狈又好笑。
在这条路上没人会在乎一个垃圾,而我爸妈也不可能违反交通规则,回来捞我这个不成器的养女。
其实我运气挺好的,至少没有在跳车的那一瞬间,被其他车辆碾死,那样的死法太难看了。不知道会不会残废,残废就不用上学,不用见到那群傻□的嘴脸,还能让我爸妈和楚瑜伺候一辈子。
凌晨四点的乡间路上,多是孤魂野鬼,我现在也是半鬼,只不过残留一点人的气息。我爬了许久,很累,意念浑浑噩噩。如果有人替我打120,我会把那人当成救世主,人生的救赎。
我自嘲一笑:楚暇,你什么时候这么恶心了?给我来一刀,才算是救世主,人生的救赎。
我翻身仰头,今晚的月亮很圆,泥泞的路上很脏。实在爬不动了,我索性一躺,衣服上尽是污泥,眼瞳里印着圆月。
我竟然有些嫉恨,嫉她圆满,恨她无暇。
我就这样,抱着一轮月亮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处巷子里。巷子黑黢黢的,顶上的路灯一闪一暗,意识混沌,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睡多久,也许就半小时。
半个小时,我所谓的爸妈还没找到我。虽然早就对他们那点稀薄的感情失望,但被爱是一种本能。
我总是困在抛弃,被爱,再抛弃,被爱的循环。
浓缩一个字,贱。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那破烂的路灯快把我眼睛闪瞎了。空气有若有若无的烟味,说实话,我很讨厌烟。按照网上的说法,我上辈子是个烟鬼,□□死的,所以现在很讨厌烟。
“啧。”安静的巷子里,突然有了声音。
我寻声看去,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女人。站在路灯之下,白裙黑直发,看起来是乖乖女,嘴里却叼着烟,一口口吞吐,动作熟稔,神情冷漠。
在路灯的破烂灯光,吐出的烟雾,缥缈又难闻,呛我的鼻子,迷我的眼。
怪异的心跳,急促的激动,胸腔迸发的兴奋。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是罪恶土地生长的恶之花,是假面女郎,真面怪物。
黑巷破灯,吸烟的假乖乖女与瘸腿的流浪狗。
——怪物的相遇。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年龄,她的温度,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恋人。我只知道,我的心脏剧烈地告诉:我想要她!
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她!
想和她一起!想和她私奔!想和她永远!
这种渴望,我暂时称为感觉。不是缥缥缈缈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感觉。心跳怦怦,情绪剧烈,身体发颤,眉目有情,产生的……独一无二的感觉。
以上是我的胡扯。
不说爱,因为我没有体会过爱,无论是父母的爱,还是朋友的爱,又或者是情侣的爱……没有被爱的人,怎配说爱?爱不廉价,廉价的是胡扯说爱的人。
我行为不端,思想不正,但是我的爱不廉价。
我故意咳嗽一声,以此引起她的注意。但是,她并没有转头,完全视我如空气,继续吞云吐雾,完成真面怪物的人设。
其实,我大可以拖着两条瘸腿,向她爬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求她替我打120。可是我不愿意,谁也不希望自己出现在喜欢的人面前,是可怜的,卑微的。
爱人总是自卑,被爱永远大胆。
我继续咳嗽,一声比一声大。她终于转头看着我,灯光映在她的眼里,眼中神色几分不明。她有背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她看着我,抽完了一根烟,又从口袋掏出一盒烟,随便拿一根,单手点火,叼在嘴里,缓缓向我走来。
我突然觉得这巷子像T台,我像台下唯一的观众,她像光芒万丈的模特,也许是吉赛尔,或是阿德里亚娜,但是我觉得谁都不是她。
一步、两步、三步……距离接近。
她在我面前停下。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玉兰花香;我看见她的裙子,是纯白似雪的颜色;我仰头直视她,是我梦里的人。
一仰一俯,我在劣势。
我说:“你真漂亮。”
她听到这句话,偏过头去,露出极浅的笑容,然后蹲下身来,把烟一撇,看样子是要熄烟。
我反手拦住她,把那烟抢过来,吸了一口。不炝,是极醇厚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很讨厌烟了,至少不讨厌她的烟。
她就这样看着我幼稚的行为,没有阻拦。
我又吸了一口,面带挑衅地直视她。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像是在一个常年吸□的烟鬼面前,嚣张展示自己一口就呛的“高超□烟技术”。
是的,我想要引诱她。
四目相对,凝视不再是凝视,代表无数情绪,可以是震慑、警告……凝视超越本身,甚至成为我的本体。我像是在十万草原的孤独羔羊,被狼王虎视眈眈,她利用凝视束缚我的行为,而我为了不暴露弱点,只好强装镇定,去直视狼王眼中的色彩。
我直视,她回望。我躲避,她接近。
凝视,是隐晦的表白和不加掩饰的**。
她喜欢我吗?她也对我产生了独一无二的感觉吗?或者肉麻一点,她爱上我了吗?
我不在乎。或者说,我笃定她会爱我。
就在几分钟前。
我躺在巷子里,脑里幻想千万个人物。按照剧本,现在会出现一个救赎我的人,是风度翩翩的少年?还是白月光少女?没想到我的救赎,我的命中注定,我的贝阿特丽斯,是一个吸烟、不羁、冷漠、擅长伪装的恶鬼少女。
地狱恶鬼,不是相爱,便是相杀。所以,她会爱我的,她会爱我到死。
我开口想说些什么,脑海闪过许多客套话,例如:“你叫什么呢?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听起来疏离又恶心。
我选择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将双手紧紧缠在她的脖颈:“姐姐。”
“救我。”
一声缱绻呢喃的姐姐,一声娇弱拙劣的救我。
恶鬼的命运锁定,情人的关系开启。
她怔住了,随即一笑,不是爽朗大笑,不是尖厉狠笑,是无声无息的笑,只能用眼睛欣赏的笑。
笑声常与喜乐相伴,哭声只与悲恸有关。
她托住我的手,圈着她的脖颈,是绝对不允许他人触碰的第一领域,又把我的腿架在腰间,将我背起来。这个姿势,让我分外有安全感,不是仅靠他人力气的公主抱,是需要一人圈颈,一人架腿的背式拥抱。
我的脸轻轻靠近她的背部,享受着女性背部特有的柔软,好像骨骼也是软的,但是那么的有力,好像可以把我的整个世界托举在背上。
隔着外部皮肤,还有二十六根脊骨的距离,我仿佛听到了她心脏的跳动。
紧张?激动?兴奋?
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我希望,她未来的心跳可以为我跳动,正如我此时的心脏正在对她说话:“我、对、你、有、感、觉。”可惜她听不见。
如果她能听见,那么她就会知道,我的心脏、我的肝脏、我的血液,我的骨骼、我的骨髓、我的一切,我拥有的所有,都在说:“我有感觉。”
一步一晃之间,我闻到了微风夹杂衣服的香味,是她的不知名香气,混合我身上的薰衣草香皂,特别像我喜欢的无人区香水。
“帮我拿一下右口袋的烟。”她说。
白裙两边各有一个隐袋,样式不像自带,像是自己缝的,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我伸出右手去取,不经意触碰到她大腿外侧,我能感受到一刹那的僵硬,又迅速绷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此刻我是否共享了你的秘密?
那么,我将万分荣幸。
我将烟递到她的嘴边,等她唇部肌肤划过我的手,就像细细麻麻的电流吻我的手。我为她亲自送上火焰,感受火花闪烁在她的面前,所迸发的温度与刺激。
烟味的弥漫,爱情的燃烧。
草木灰,恶鬼面,不灭情。
我承认,我说谎了。
我还是很讨厌烟,但是我喜欢她。
特别喜欢。
*
这条路走了很久,我们没有交换姓名。
交换姓名是羁绊的开始。
显然,在这条见证我们真面目的巷子里,并不适合浪漫的开始。
一场很美的梦境,诞生了我可爱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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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巷口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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