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想套近乎，凑向宣歌，宣歌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轻巧的躲开了大伯娘伸来的手，大伯娘吃瘪，“诶呀，老板，您看，我们也不知道是您来啊，你快请坐请坐。”
“免了，今天来，两件事，一是祭奠钟倩，二是给她送抚恤金回来。”
宣歌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打消了大伯娘再次上前的冲动。
大伯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跟大伯对视几眼，被大伯打手势不断催促着，大伯娘犹豫了一会儿，才上前悻悻开口：“老板，你看，我们是她的监护人，这丧事肯定得我们办，毕竟我们也抚养了她二十年，这份情可丢不得的。”
大伯娘之前气势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谄媚。
“怎么，刚才还说她是赔钱货，如今又愿意了？”
“您看，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因为养她吃了不少苦花了不少的积蓄，再给她办丧事，实在是无能为力，要是有了这笔抚恤金，那给她办丧事就绰绰有余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抚恤金，这狐狸尾巴都不带藏一下的。
不过她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两人的这句话。
“这么说，你们愿意给她办丧事了？”
“愿意愿意。”
“那好，卡可以给你们，但...有个难处。”
“什么难处，你说，我们尽量想法去办。”
“这卡锁定了，要十天后才能解。”宣歌环视了周围，灵堂只有些简单的摆设，为数不多的画圈和鲜花也被破坏的所剩无几，一直平淡如水的脸上寒意骤降，“这丧事，也不能等十天后再办吧，还有这灵堂......”
不知怎的，大伯两人突然觉得哪里吹来一阵风，后脖颈凉凉的。
“办办办，我们办！”大伯两人当即接话，生怕宣歌就会反悔一样。
只要办了丧事，钱就是他们的，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掂量的清，“没问题，大不了我们咬咬牙，不论如何，也要把倩倩的丧事办风光了，这孩子从小就没爹妈，也是挺可怜的，身后事得好好办才行。”
“既然如此，卡给你们，不过。”眼见着卡要到手，宣歌又给抽回去，“你们不会反悔吧？”
大伯两人摇头：“不会不会。”做个面子功夫就能得一百万，不亏。
“那钟奶奶呢，钟倩说了要优先考虑你的？”
一头花白的老人独跪在灵前，佝偻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越发瘦小，所有人都在看着宣歌手里的卡，唯独她紧盯着钟倩的遗像，一下接着一下往火里放着纸钱。
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钱，如今她年纪大了，凭她一人很难把丧事办好，只要能办好丧事，不说一百万，就算一千万她也不要。
“卡就给他们吧，只要他们能办好丧事，让倩倩安心的走就好了。”
“不能给！”钟倩又要哭了，这是奶奶最后的筹码，她知道大伯他们拿到卡后根本不会分钱给奶奶，到时候奶奶把房子也给他们了，奶奶真的就无家可归了。
“不能给，真的不能给，姐姐求你不要把卡给他们！”
宣歌不语，直到钟奶奶起身往她这走来，她才补了两字“放心。”
钟倩还没明白宣歌的意思，就听到钟奶奶的声音，“但是。”
钟奶奶接过宣歌手里的卡，苍老颤抖的手抚摸着崭新又冰冷的卡片，多么好的东西啊，不仅那么多人抢着要，还能让人一改从前，“但是，这卡我得收着，等倩倩丧事办完再给你们。”
钟奶奶深知，如果现在就给了卡，等宣歌一走，两人又会原形毕露，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钟倩的丧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卡目前不能给。
大伯两人的想法被戳破，如今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与钟奶奶撕破脸，反正这卡不论如何都是他们的了，只要办好丧事，钟奶奶就得交出卡，“好，听你的”。
碰倒的花篮被撑起来，踩歪的花圈也被掰正放回原位，灵堂仍旧空空荡荡，大伯两人赶紧吩咐人去置办一应物件。
不多时，破败空荡的灵堂挤满了吊唁的各种花篮花圈，接连两个小时，丧事仪式都在顺利进行。
仪式期间，大伯两人时不时得会往门口看，每次都见那一白一黑两道影子稳稳的坐在桌前。
钟奶奶一直强撑着守在灵堂边，直到丧事结束，那身体如抽了筋的叶子，瞬间垮下。
宣歌进去，大伯两人看见她忙不迭的借口出去招呼客人，一溜烟的跑了。
钟奶奶在林旭的搀扶下慢慢起来，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孩子，谢谢你们肯来送倩倩一趟，要不是你们，倩倩的丧事也不能这么顺利。”
宣歌淡淡应了声，“客气。”
钟奶奶拿出卡，递回给宣歌，“孩子，这卡你收回去，倩倩的抚恤金我之前已经收到了。”
宣歌瞥了眼卡，丝毫没有拿回的意思，“你拿着吧。”
钟奶奶看得出来，眼前的人虽然面冷但是心是热的，而且她在身边就感觉倩倩也在身边一样，很温暖，“该拿的都拿了，不该拿的不拿。”
宣歌眉头微挑，向来只有人问她要钱被拒的，竟然还有人拒绝她给钱的，“这是钟倩给你留的......给你的养老钱。”
钟奶奶垂眸盯着手里的卡，卡又冷又轻，冷的比倩倩的体温还低，轻的...怎么可能轻啊，这是用倩倩的命换来的，里面承载的是倩倩的一生，世上再也不会有比这更重的东西了。
钟奶奶哽咽，“钱啊，是个好东西，可很多时候，却是争端的起源，如果不是为了钱，老大一家不会如此贪婪，如果不是没钱，老二两人不会早走，如果不是为了钱，倩倩也不会出去，就不会遭受意外，一百万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我老婆子也没多少年了，如果这一百万能买我见倩倩最后一面就好了。”
“用一百万换见她一面，你愿意？”
钟奶奶微微摇头，“当然愿意，不过现在这都是痴人说梦，恐怕再见的时候，是等老婆子我也下去的时候了。”
“那倒未必，我可以成全你。”
这句话是宣歌对钟奶奶说的，也是对钟倩说的。
钟倩欣喜的望着宣歌，俨然忘记自己已经去世一般，“我真的还能再见奶奶吗？”不过片刻她恢复理智，“怎么可能，我已经死了，我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奶奶了。”
闻言，钟奶奶也愣了一瞬间，眼里迸出了一束光，随即又恢复失落，泪流不止，“这怎么可能，孩子啊，谢谢你的宽慰。”
钟倩泣不成声，她此刻多想抱住奶奶让奶奶别哭，可是她摸不到奶奶，奶奶也听不见她说话。
“想想之前。”
宣歌言简意赅，钟倩听懂了话中意，或许她能像之前在耀世那样，短暂出现在活人面前。
可一想到之前在女职员面前是那样一副狰狞的面孔，她瞬间不敢了，她怕吓着奶奶。
宣歌明白钟倩的担忧，她将手上的铃铛取下递给钟倩，“拿着它，你心所想皆成。”
“走吧。”宣歌吩咐一声，和林旭出去，将屋子留给了钟倩和钟奶奶两人。
门关上那一刻，钟倩手里的铃铛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她搭在钟奶奶肩上的手稳稳的扶住了钟奶奶的肩膀。
“奶奶。”
一滴泪砸在老人肩上，老人身形僵住，爬满皱纹的脸上显出一丝诧异。
她呆呆的转动着眸子，直到看见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在自己的眼中放大，被岁月混沌的眼睛慢慢睁大，热泪随即灌满眼眶。
她红着眼，颤抖的手伸起，小心翼翼的触摸起面前同样热泪盈眶的脸庞，单薄的嘴唇微微发颤，话语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倩倩，是你吗？”
钟倩握住她干瘪的手，用力的点头，“奶奶，是我，我回来了。”
钟奶奶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她紧紧的将孙女揽入怀中，生怕一松手，钟倩就会再消失一般。
“奶奶，对不起，我应该听您的话的，以后我不在了，您一定要好好的......”
屋里两人泣不成声，铃铛形成的结界隔绝了屋内外的声音，唯有屋外的两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您这样做，会伤身体的。”林旭很是担忧，每次唤铃离身，宣歌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这次不知道会是何种程度。
宣歌兀自喝着手里的蜂蜜水，往日她从不喝外面的水，这是之前钟奶奶兑给她的，倒是别有一番味道，听到林旭的话，她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睡几天就好了，问题不大。”
“是。”林旭退到一旁守着。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哭声戛然而止，伴随着结界消失，宣歌耳中传进三个字，是钟倩的声音。
“谢谢你。”
宣歌“嗯”了一声，抬手间，唤铃回到了她手腕的红绳上，伴随着一道白光闪过，唤铃上的五个空缺被补上了一块。
“走好。”
宣歌闭眼，神识进入一片雾茫茫的区域，不过片刻，云雾散去，显出原本的模样。
百平米的屋子两侧都是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的满放着各类书籍，屋子正中满放着一张长桌子，桌子空空如也，桌子那头的墙壁正中赫然悬挂这一张牌匾，匾额上题写着三个大字“云上里”，匾额下是一排排画像，每幅画像上都有序号，最后一张编号九十五。
她盯着最后一张画像，准确说是九十五号画像后，空白的墙壁先是形成了一个序号九十六，接着在序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一幅画，画成，画上赫然是钟倩灿烂的笑容，是她在世上最后的笑容。
画一共有四排，每排二十五个，在钟倩画像之前，有九十五幅完成图，在钟倩后的墙壁上还有空白的位置，四个画像的空位置。
宣歌睁眼，云上里的一切也归于虚无，她摩挲着手上的唤铃。
四个，只剩四个了。
只要集齐最后四个，唤铃就能修补完成，她就可以知道当年所有事情的真相了。
唤铃又开始一闪一闪的，宣歌和林旭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是有亡灵靠近干扰，要么就是有新的任务对象出现，眼下周围没有亡灵，那便只有一种情况。
宣歌情绪没有半分波动，只是挥手隐去唤铃，“走吧，下一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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