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斯回过神,跟随着安尔玛推开旅馆门时,迎面而来的只有刺骨的寒风。
就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找不到安尔玛的影子了。
他跑得可真快,难道是使用了某种类似于瞬间移动的魔法吗?
阿维斯左看右看都没寻到他的踪迹,视野内只有空荡荡的街道,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她想她是该改改自己的毛病了,瓦莲京娜说的对,她不能总是风风火火的,先扬了马鞭再思考去哪儿。
刚刚还在房间内时,安尔玛提出他要去拜访现今居民里最早来到小镇的那户人家。在他的要求下,胖妇人将那户人家的地址告诉了他,并希望他不要在居民面前多说。阿维斯当然也听到了具体地址,她想这其中未必没有新的线索,安尔玛多半也是去找他了。于是她也抬脚往目标走去。
中央街道作为贯穿整个小镇的重要路线,其宽度也不过容许两辆马车并排而行。街道两侧的房屋都漆黑一片,没有人员入住的样子,看来会选择在这里定居的人都更倾向于隐藏自己啊,亏那对夫妻敢回来。幸好恒夜期里还有硕果仅存的路灯在积极照明,阿维斯还能看清前路。
出门往左走,两百米……
阿维斯默念着胖妇人指导的路线,脚下步履稳健。兴许是恒夜期的夜空千百年不曾改变,除了凛冽呼啸的寒风以外,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连小巷里的野猫也听不见动静,让阿维斯有种时间停止的错觉。
三岔路口选最右侧那条,直行一百米,再右转……
是一条幽深的小巷,站在巷口往里看,仿佛目睹一个望不见底的深坑。
阿维斯没有迟疑,目毫不犹豫地往里走,心里数着一二三……
第六扇门。
到了。
她抬起手敲门,立刻就有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头子来开门。他裹着一身破破烂烂、看着就觉得漏风的羊毛袄,面色不善地上下打量她,开口质问她的身份。
阿维斯有些疑惑,说来找一位大概十五岁的小先生,结果对方说没见过这人。她心下疑惑,原来安尔玛没有来找他么,面上却不显,只说:“先生您好,我是路过的流散客,想来买一下熏肉奶酪作为物资补给。”
说罢,她从亚麻布袋里掏出十来枚银穆尼展示在老人面前。
生意从天而降,就算是再严肃古怪的人都得喜笑颜开,老人的神色顿时友好不少,他侧过身将阿维斯迎进门,脸上的皱纹堆作一团,鼻梁上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像个烂掉的橘子。
诚如胖妇人介绍的,这位首个定居无人小镇的老人是个古怪的家伙,他性格孤僻,对待街坊邻里却也算得上客气,对某些特定人群更是态度温和。他在小巷子里开了家杂货铺,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小镇和近东城之间奔波,倒卖商品,小镇上的多数生活必需品都是从他这儿购买的。
夹杂着冰霜的寒风实在攻击力强大,老人转身锁上了门,还推了个死沉死沉的箱子顶着。铺子里光线昏暗,柜台上三支插在底座上的蜡烛在默默燃烧,蜡烛旁的小角落放了个玻璃罩子,看不太清是什么,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明蓝色的微光,似乎是某种珍稀植物标本,身后墙壁挂着些晒干的不知名植物,房梁上悬吊着腌制的肉干。
她随意点了几样绝不出错的旅行必需品,趁着老人颤颤巍巍地拖着步子为她打包货物时——他的右脚似乎有旧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挑起话题,无外乎是怎么倒霉地遇上暴风雪、又怎么幸运地遇上小镇这些与现实情况毫无关系的谎话。过了一会儿,她眼见脾气古怪的老人渐渐放下警惕,开始应答她的话后,她开始适当地释放些许自己的好奇心,展现出对这个雪原小镇兴趣盎然的模样,问起小镇的历史。
“这里从前是什么样?你要真想知道答案,该去问从前住在小镇的人。”
“先生,难道您不是小镇的居民吗?您看起来就是一辈子奉献给小镇的德高望重的长老。”阿维斯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
“你可真是看走眼了,富贵人家的小姐。这小镇上真正德高望重的人或许都下地狱了,否则这里免费的房屋也轮不上我们这种亡命之徒。”他冷哼一声,枯树皮般的面孔上无端露出些血腥气来,“尖叫吧没见过世面的小姐,站在你面前的人曾经是个臭名昭著的海盗!”
哇,这可真是意外。
阿维斯配合地佯装尖叫,得到了老人骄傲地开怀大笑。于是她适时停下,装作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幸好您现在不是个海盗了,不然我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老人笑得更大声了。
呼,看来胖妇人的情报一点儿也没错,对方确实只是个古怪老头而已。
她悄悄将藏在外套里的匕首重新往里推了推,暗自庆幸对方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状似不经意提起:“在那些流散的轶事里,这种小镇最适合闹鬼了。海盗先生,你有见过么?”
“人鱼倒是见过。”老人干枯的手指灵活地将切成条状的风干鹿肉包扎成一包,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流散客净爱关心些无用的东西。你要是真对这座小镇的过去感兴趣,或许可以去刨一下广场的地砖。你问我?哼,我可不在乎。”
“三枚银穆尼。”
这明显是个偏高的价格,鉴于海盗老人给出了线索,阿维斯也不介意被宰一笔。
付完钱后,她离开店铺往广场走去。和海盗老人寒暄的功夫,室外的冷风倒是在不知不觉间渐渐缓和,阿维斯掰着指头算了算,确实也接近恒夜期结束的时间了。待到长昼期来临,风雪携来的漫长夜晚散去,太阳在春祭日升起,苦寒的北境将再次告别连日不歇的暴风雪,只余六瓣霜花独自飘零。
海盗老人的小杂货铺离广场很近,沿着昏黑的小巷再走一段距离就到了出口,尽头就是视野开阔的广场。说实话这个广场算不上很大,但胜在干净整洁程度与皇城中心广场有的一比——地上只有雪,白花花的确实洁净。
咦?似乎找回熟人了。
远远望去,广场中心立着一个瘦弱的人影,黑乎乎跟粒芝麻似的,在白雪中好不显眼。
从公主身边学到的礼仪让她下意识地加重了脚步,体面地提醒自己的到来。察觉到脚步声的接近,安尔玛将装着鲜红液体的玻璃瓶子收回,阿维斯这才意识到,方才她看见,安尔玛的姿态似乎是在和什么人交谈。
啊,他是在和装在瓶子里的幽灵小姐说话吗?
“你怎么在这儿?”
“迷路了。”面对阿维斯的质询,安尔玛答得不能更敷衍了。
果不其然,面对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要么装哑巴,要么直接胡言乱语,甚至不愿意用心编个合理点的谎话装一下。阿维斯对魔法师的交流风格已经很熟悉,即便如此,每次面对这种毫无价值的废话她还是感到很无力,但她清楚没法在安尔玛的口中撬出任何他不想坦白的话,于是干脆转移目标。
她将自己在海盗老人处得到的情报如实告知,安尔玛果然提起了兴趣:“他也很奇怪。不过没关系,奇怪的人多的是。”
阿维斯觉得安尔玛的“奇怪”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他人啊,难道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对,这是不是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她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无用思绪扔出脑袋,见安尔玛行动力超强地开始试图抠脚边的地砖,仅两秒后愉快地决定加入其中。
广场的地砖工艺粗糙,加上多年饱受风霜侵蚀,砖缝本就稍大,基本等于阿维斯的指头宽,但说到底这玩意儿是直接嵌入泥土里,再加上石砖本身就比寻常地砖更显厚度与重量,有雪泥浸润的石砖摸上去滑溜溜的,就不太可能仅凭他们徒手就能在毫无松懈的情况下掀起。
他们二人愣是对同一块地砖努力无果后,一致认为得找块已经“松口”的幸运砖下手,于是二人在广场团团转一圈,终于,阿维斯高声喊道:“安尔玛,来这儿,这儿有一块!”
安尔玛闻讯赶来,凑近一看,力气惊人的少女已经将石砖从泥土中掀起,彻底翻转过来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将唯一的照明工具留在旅馆中了,为了能仔细观察石砖的端倪,安尔玛的拇指尖与食指尖一碰,细长的食指就像支点燃的蜡烛似的,指尖就冒出了足亮的明光,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像是停滞的烛泪。
魔法带来的光明恰好笼罩他们二人,阿维斯不由得再次感慨魔法真好用。
他们二人蹲下身子,借着安尔玛指尖的光亮去检查这块幸运砖,只一眼就让他们二人呼吸同时停滞。
那翻转的地砖背面,竟然藏着血痕!
或许是地处偏僻,没有工艺娴熟的石匠或者别的技术人员,这座无名小镇的广场地砖采用的是最原始的大块头石砖的铺设,粗糙的石头选取块头相近、厚度相似的部分,只经过简易的打磨就陈设地上,这就导致了地砖的表面非但不光滑,还保留了岩石原有的凹凸不平的纹路。
而这些纹路,在一场血腥的祭祀后,保留了部分干涸的罪证。
“这……”阿维斯一时说不出话来。石砖的血痕证实了旅馆主人的过去,而她只感到无穷的悲哀涌上心头,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她无所适从。
只见安尔玛起身,冷静地从已经掀开的空位处向旁边地砖发起进攻,几下使劲,地砖仅仅松动几分,他朝阿维斯求助:“来帮忙。”
阿维斯才回过神援助,又掀起两块地砖,一块白骨森森然地从砖下露出面目。
阿维斯没有仔细研究过人体生理结构,但从这块白骨的长度和形状,她推测着应该属于人类腿部的骨头,正是这块白骨的桀骜不驯,让它在死后仍旧“踢”松了一块压迫它的地砖。
她痛苦地捂住脸,接下来不用继续翻了,困扰他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那些受害者的尸体被掩埋到了哪儿?
在这里。他们从未离开小镇。
安尔玛:“我要‘观看’那个夜晚的历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