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悠远的机械女声在空旷的场地上响起。
“请各位拜访者们有序进入大厅，厅门将于十分钟后关闭，此前未入者，将视作弃权处理，所扣积分概不退还。”
声音在黎石广场回荡重复，陆陆续续的人从四面八方的石阶相继进入游戏大厅，这一栋金碧辉煌的透明玻璃建筑，内部陈设却酷似一家高大又华丽咖啡馆一般，昏黄又灿烂晚阳在它身后缓缓沉没，镀下暖金的光辉。
已经进入的人在里面闲谈着，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中央顶部的硕大荧屏。
金色的数字正在上面不断跃动——“人数：1980\2000；游戏种类：协理调和；副本：安娜的海上珍奇；难度：寂。”
“寂、召、承、平。”是送目系统的四级难度副本，在这样一个诡诞又荒唐的世界，这是送目者们唯一认可的真理，从左向右，难度依次递减，平字温和无奇，低投低报，而寂字类游戏，从来都像是个上位者肆意屠杀泄愤的红血地狱一般，刁钻又残暴。
自从这个系统世界运转以来，送目者们通过的寂字副本寥寥无几，每一个都伤亡惨重，血肉模糊。
“这破系统又是抽的哪门子疯？寂字游戏一贯都是几人甚至单人参加的送命活动，一下子搞这么多，杀猪盘吗？”
大厅内部的角落里，凌鱼修长的指节握着勺慢慢搅动着咖啡，少女银白的眸子正百无聊赖的四下扫视。
一般来说，寂字一类的游戏是顶级危险性副本，系统会提前将游戏大厅从常备化状态转化为和副本有关的前置场景，又称过渡性开场缓冲。
眼下缓冲成了一家高大尚的咖啡厅，外面几十积分一杯咖啡在这无限的续杯。
系统这样脑残的时机可不多。
凌鱼低下头，咕咚咕咚又饮尽了一杯。愉悦的眯了眯眼。
广场的提示音又播报了一遍，凌鱼抬头看了眼，1997人。
很好，喝饱了，她该出去了。
玻璃大门一扇接一扇的关闭，凌鱼找到最后一扇，伸着懒腰刚准备出门，一道黑影便当头砸了过来！
凌鱼咂咂嘴，还是伸手将人硬接了下来，避免其以头抢地。
“跑！快跑，他……他会杀了我——会杀了我的！”
还未站稳，那男子已经开始哭天抢地攥着凌鱼的衣服连滚带爬往里逃。
“……这位兄弟你等等，”凌鱼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心道要来不及了。“要跑您自己跑行不行，你让我出去啊！”
谁料这人看似慌乱，力道却大得出奇，凌鱼被他推着向后几步，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凌鱼望向门两侧的工作人员，摆烂了。
没办法，丢人就丢人吧，大不了一会等维序人将她赶出去，反正她也没交积分。
“吱呀——”
最后一扇门被合上，播报音再次响起。
“人数要求符合，各位送目者请注意，副本（安娜的海上珍奇）即将开始，倒计时——
3—
2—
1—”
啪嗒几声，厅内灯光尽数熄灭，地面传来轻微的晃动，摩擦声窸窸窣窣的响起，像是有东西在四周不断分列排布。
“游戏开始。”
凌鱼：“……”
什么情况？
杀猪盘开转了？
“搞什么？”
凌鱼调出系统面板开始当面问候，好半晌，页面磕磕巴巴跳出来一行字：
“已有寂字副本通关记录者，该类游戏再次选择一律免费哦，亲。”
金色的字符明亮又刺眼，一连晃动了三下。
“嗡—嗡—嗡——系统温馨提示，您的个人技能尚在重度创伤后修复期，因医疗积分拖欠暂不能为您解锁，出于平衡化保护，无偿增强您的身体各项指标暂到极限值上下浮动100点 ”
刚才的男人已不知所踪，凌鱼压下临到嗓子眼的问候，半蹲平衡着身体。建筑正极速晃动，好似一下从地面升至半空。
从摇晃剧烈到渐趋平稳，系统的播报声第三次响起，只是相较于先前的平稳无波，这次听起来轻松又愉悦。
“伟大的建筑面向世界，积少成多，众人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海水正激流勇进，彼方之国的安娜公主真诚的向诸位设计师们致以晚间的问候。
公主殿下珍惜着海水，从来不屈轻易触碰。
然而亲切的朋友，就在蔚蓝深处。它们不会莫名打扰，它们一直静悄悄。
需要精心设计繁美交错的长廊复道两千条。
给海里的朋友营造轨迹，为公主献上无穷无尽的珍奇。
没一次的选择都是单向的，没一次的选择都是双向的。
两两搭配，干活不累。
——
任务提示：
修建尽量多的复道（20积分）
收集珍宝0/5（30积分）
参加庆功会（20积分）
杀死安娜·塔莉亚（——）
现在，请各位乘客依据面板提示，在各自的包间内落座。
解说完毕。”
四周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凌鱼边走边恨得牙痒痒。
残缺的任务单，不明确的通关条件，随机的队友。
想起刚刚到男人，凌鱼简直两眼一黑。
“讲真的系统，你混了这么多人来参加寂字游戏，个人面板没少私发东西吧？”忍着强烈的厌恶，凌鱼面上笑的乖乖巧巧，银发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一颤一晃。
“那是反规则的举措，系统钟爱规则。”
凌鱼抬手掀开自己包间的帘子，落座在左侧的长款沙发上，随手拿起两张沙发中间桌上类似于菜单的东西开始翻看，玫粉的晚霞从玻璃窗投了进来，昏暗又绚丽。
她的“搭档”还没到。
“错了，”凌鱼淡淡纠正，“是怪物钟爱规则。”
门帘再一次被掀起，一道高挑的身影正低头走进来。
霞光中，少年幽绿的瞳孔中玫粉的霞光一闪而逝，五官精美，仿若玉琢。
少年将手中装鞘的墨绿长剑靠里放好，视线落在对面女孩手中的任务单，嗓音清润平淡：“你好，任务单看了，里面有新内容吗？”
见对方不答话，只是呆呆的盯着自己。孔常觉微微皱眉：“你还好吗？”
我好个屁！
凌鱼内心万马奔腾。
有什么是比阴差阳错进了寂字副本，还好死不死遇上了前任更狗血的事情吗？
有的。
那就是，前任并没有与她相关的记忆了。
一千九百九十九分之一的概率，这是什么狗屎又奇妙的缘分？
“有，但不多。”凌鱼将任务单递了过去。
孔常觉视线扫过，目光落在最下方一行。
“第一阶段存活条件：我想要回到城堡吗？和朋友们一起商量一下吧。”
“这是什么意思？安娜现在不在城堡？”凌鱼挑眉。视线落在窗外附着的雾气上，可是范围十分有限。但从云层的晃动轨迹可以看出，这座建筑在旋转。
旋转着前进。
孔常觉道：“看样子副本挑战已经开始了，我们现在的首要判断是商量或不商量，回或者不回，在寂字副本里，违规者死。”
少年左侧耳垂上有颗红玛瑙耳钉，说话时不自觉抬手摩挲，衬的眉目愈发精致。
“转四十圈了呀？竟然一点都不晕，神奇。”凌鱼的视线从耳钉落到窗外，又从窗外落到门帘上。
“先生，怎么称呼？”
“孔平。”
“哦，孔平先生。”凌鱼笑眯眯的，“你觉得，我们现在到底是设计师，还是……公主？”
题目里的回，究竟是我回，还是安娜回？如果是我回的话，回字本身是不是代表我曾去过那里？如果是安娜要回去，她现在在哪？毫无疑问，是在这座建筑里。
可在建筑里干什么？她又为什么会离开城堡？又要如何同她的朋友们商量？
再者，安娜，长什么样子？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建筑？
这是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孔平先生，”凌鱼双手交叉笑意不减，“游戏并没有准确提出是双人类型游戏，您的一句话，好像误导了很多东西，比如，您是不是安娜，或者，您是不是她的朋友？”
……弄巧成拙了。
孔常觉不明显的松了口气，对方的聪明程度比他预期的好些，轻而易举的识破了他话里下的套。
沉默片刻，他道：“抱歉。但这确实是个合作游戏，你的名……”
“嘘——”凌鱼耳尖微动，道：“有人在外面走动。”
孔常觉照做，却并没有听到什么。
“只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外面有人在来往。”凌鱼继续道。“转多少圈了？”
“一百零三圈，”孔常觉道，“开始的太快了。”
“是啊，太快了。”凌鱼疑惑的重复着。
按建筑旋转的速度再加上任务介绍里的需要搭建两千条复道，凌鱼原本以为至少会有两千圈的时机给他们思考这些问题，然而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开始走动了，这说明时间限制是错的？或者，相互交流的规则是对的，送目者可以自由进出包间？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即便是寂字游戏，也不可能在信息如此残缺的情况下进入杀人关卡，大家相互交流，信息确实就多了。”凌鱼自言自语道。
孔常觉瞥了她一眼：“不可能的，你忘了系统设定的游戏分类吗？双人搭档叫做协理调和而多人叫做团队调和。两千个人在一起相互交流，你当系统脑残？把这叫寂字游戏？”
“但题目里不是有一句话？积少成多，众人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凌鱼笑的意味深长。
“你做的副本还不够多吧，”孔常觉把玩着手中的任务单。“不要把系统往好处想，它的话里全是误导，进了游戏，你就得顺着它的思路来，它希望玩家去死，所以顺着它的想法，现在敢往外跑的，都是死人。这个游戏的条件从一开始就是够的，如果你足够了解系统，足够了解寂字游戏的话。不死人的规则，不是规则。”
说完，孔常觉才恍然惊觉过来，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又对一个不明敌友的陌生女孩说这些，自己什么时候戒备心这么低了？
他们俩间的信任和默契，建立的有些过于迅速了。恍惚间孔常觉竟然有种在和老友搭配闯副本的错觉。
凌鱼饶有兴味的盯着对方表情的微妙变化，道：“我听出来了，那是回声，类似于沙漠洞窟的回声原理，现在的这座建筑就是那个洞窟，人在踏出包间的一瞬间踏步出声，回声就在建筑里荡漾，你的话是对的孔先生，已经有人死了。”
刚刚在厅外人的脚步声很明显，进包间后却不一样了，两处地板的材质是不同的，这就是系统为什么要黑灯的原因，它在极力隐藏线索。
闻言，孔常觉面色复杂的望向门帘，“你的听觉很出色，是听觉型能力？”
这还不到能力的地步，孔常觉，你变弱了。
凌鱼无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寂字游戏，对经验和能力的要求都很苛刻，他们里面有新人，会死情有可原，也是自己的选择，你不用太在意。”
“你在关心我？谢谢。”孔常觉垂眸，他无端觉得眼前的少女异常的熟悉又陌生，可他的记忆里又确实不曾有过。
怎么回事？心就好像……陷下去一块，怎么也浮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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