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屹森第二次见到姜莱。
露天风下,那女人混迹街头,坐在喷泉旁,正用一支笔,在纸上勾勒眼前的街景,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裙摆飘飞——
今天是蓝色花裙子,像只翩飞的蓝闪蝶。
入画的一个街头艺人,投桃报李,有意搭讪,等她顾盼之间,怀抱手风琴热情演奏一首《La Vie en Rose》回赠,音乐跟演奏人一样眉飞色舞,
哪怕听的人那张脸疏离而平淡,
可越是疏离,越教人卖力,仿佛得她多看一眼,都是眷顾。
天生注定是要被人取悦的女人。
四目相交,那女人发现他,饶有兴致,微直起身子,对他的“狼环虎伺”不算意外,眉尖轻挑,她还欠他半张肖像画呢。
靳屹森没过去。
她低头,翻过一页画纸,动起笔,
隔了来往嘈杂的人群,没有言语,眉眼却暗中交锋一场官司。
谁胜谁负,不到揭盅,还真不好讲。
靳屹森对她,生出种逗弄、悬心的愉悦,像夜里的食肉动物,暗中锁定了猎物——
人说到底也还是动物,藏在暗中是天性,所以窥伺总能带来快感,那幽微而隐秘的乐趣,是藏在骨子里的原始本能。
不过对于谁是猎物,两个人此刻,想必有不一样的见解。
这又是另一种隐秘的愉悦。
他回程的机票,就此,无期限地延迟下去。
假如没有姜太太平地惊雷,他乐得继续同她扮演这异国艳遇游戏。乐此不疲,甚至乐不思蜀。
他看她,原是个“可爱女人”。
“你耍我?”
她那么聪明,立刻恍然大悟。
靳屹森真心不觉得,笑容懒散又无辜:
“我可有哪句话骗过你?你跟我这些天,有谁不是你情我愿,还是哪天没玩尽兴到顶?”
话还没完,她扬手已把手机朝他心口上砸过来,也说不得是恼还是怒了,
“你他妈的可真是个混蛋!”
混蛋——
女人一不如意,就爱这样控诉男人,靳屹森听了没有一千,也有一百遍吧。
可无端地,她使他不觉厌烦,也不觉俗套。
那女人一劲儿扭身往屋里走,靳屹森背后瞧着,两指捻灭最后一截烟,丢在花盆中,
“无非气我早几天知道你是谁,落了下风,但今谁人交际,难道是看头顶帽子上的名牌,一个名字而已,对你有那么重要?”
他语气耐性儿地好像连哄带逗,偏又透着股可恨的戏谑,
“何况天天陪你醉生梦死、教你快乐的,只是个干巴巴的名字,却不是我这个人?”
他肯定是踩到她的尾巴了,
难说没有故意的坏心思,每个字都在刺激她炸毛,他分明不是笨嘴拙舌的愣头青。
她现在怨忿看他的脸,漂亮的眉头拧得老高,走到床边,从地上抓起他掉落的衣裳砸来,虎着脸,气急败坏,
“要知道你就是靳屹森,我宁愿看狗,也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
女人逞凶,“现在就滚!”
“你最好别教我再看见你!”
哄女人,靳屹森一向都懒得费心。
他自认没对她讲过谎话,因没必要,这场交往,大家默契,不追过去、不问将来,只谈此时此刻,没有名字就没有挂碍,一旦离开翡冷翠,谁也就该不记得谁的。
假如不知道她是姜莱,那也就只是场再普通不过的艳遇。
可既然知道了,
大家做回“靳屹森”和“姜莱”,那就该谈点靳屹森和姜莱的事。
对于自己未来的妻子,靳屹森也落俗,也有愿想,
他但愿“她”是可爱的,也最好是“爱”他的——会对那女人第一眼就起心动念,当然不是因为她叫姜莱,而只因为:
她足够令他起心动念。
可“爱情”这种东西,对女人而言,同吗啡无异,沾染上了,个个都变难缠的瘾君子,面目全非,头脑失灵,
那样的女人,也就算不得可爱了。
所谓左脚踩右脚,正因她没有那么多泛滥成灾的“爱”,在他眼里才“可爱”。
他不过是个顶庸俗的男人,人生苦短,就想既要、又要、还要。
她可以自由选择,也可以选择自由,她跟他——难道不正是同一镜子的两面?
“考虑清楚打给我。”
靳屹森离开那间**残存的公寓,第二天,实际就乘上了回港的飞机,
他没等她答案。
那答案对他,原本不过是锦上添花,算不上雪中送炭。她应,他称心如意,她不应,他正好恢复自由身,杜绝再听人唠叨。
靳先生想往他脖子上套狗绳,做梦。
回港半月,那女人杳无音讯,却是姜家来电,与靳先生将亲事就这样定下来。
女人,总有一张嘴是硬的。
至于她之前出走,姜家不提,靳家就作不晓得,这桩婚事到此,姜家满意、靳家满意,那女人心甘情愿,他也称心如意——
简直皆大欢喜。
谁知松鹤楼会面当晚,半路杀出程咬金,为他要结婚,一路追到北京,醉酒发疯,开车撞上马路墩,闹出一堆烂摊子待收拾。
瞧,女人一旦中了“爱情”的毒,理智就会不翼而飞,惯会钻进偏执的牛角尖,
自我狂热,自我感动。
靳屹森却不好撒手不管,不为真对她罄竹难书,而为她爸爸,是港岛廉政署署长。
那晚顾此失彼,怠慢了姜家,他腾出手,免不了再挑选见面礼,特地上门拜访,有意地讨人欢心,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风水轮流转,
那女人果然趁机回甩他一道脸子。
姜太太背人打过好几次电话,催她回来,想必不肯,人前只得摆出笑应和:
“阿森,吃点水果,别客气……那丫头不知道你要来,前儿跟人爬山,把脚崴了,我也好几天不见她人影,你就多玩两天,等她回来,你们好好聊聊,也好多年没见了,我还记得,你俩小时候最玩得来的……”
靳屹森笑一笑,算了,就别为难长辈了。
不过那天虽没见到那女人,他离开姜家大门还不远,倒遇上另个跟屁虫。
一辆黑色奥迪,从姜家别墅外路口就尾随,靳屹森常日见惯港岛无处不在的狗仔,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只不想理,一直跟到下榻酒店,那人终于找上来——
姜莱那个纠缠不清的前男友。
靳屹森望他脸色,黑眼圈隐约,精神也欠佳,可想自跟姜莱分手,失魂落魄好久。
为个女人搞成这幅可怜样子,
从他站到自己眼前,靳屹森已经十分瞧他不起,更不提,这人为提出教他退婚,拿出来所谓的“筹码”。
“这样的照片我还有一些,靳先生也不想继续看的吧?”
他拿回手机,点击删掉,又仿佛爱她,
“我没其他要求,只想你取消跟姜莱的婚约,否则,你们结婚那天,这些照片就在港报上当我的新婚贺礼,靳先生觉得怎么样?”
靳屹森生平头回感到荒谬的可笑,
“我一向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他皱眉,作壁上观地嗤笑,“是真的教我都甘拜下风的垃圾。”
“姜莱知道她挑男人的眼光这么差吗?”
他对他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外,很快平复,
“我打听过你跟姜莱的婚事,家里做主,实际没有感情基础,你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她的喜好性格,你对她一无所知,但我知道。”
“你要想娶个贤惠妻子,不该找姜莱,她不适合。”
他笃定,“大家都是男人,我不信今天过后,你真能毫无芥蒂地面对她——作为你太太的身份,一辈子可还很长的……”
靳屹森对此人长篇屁话耐心早无,
“说吧,开价多少?”
他闭嘴一笑,摇头,目露狡猾,“套我的话,转手就叫律师告我勒索?靳先生,我也学过一点法的。”
靳屹森眼睛微眯,听见个自作聪明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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