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看,她多会哄人开心。
年三十晚上,靳公馆灯火通明,
水晶吊灯下,长桌铺着猩红的桌布,银器锃亮,映出一张张久看生厌的笑脸——
今年多出几张新面孔,四小姐靳宝珍带回个新男友,又少几张老面孔,老二靳家泽,说陪他太太回苏格兰探亲,不及再赶回来。
“他太太又给他添了个baby,还以为先要抱回来给家里人看看呢,阿泽现在整天忙个不停,上次瞧见人,都是去年的事了……”
重华就说:“我回来前去看了,比照片更漂亮呐,跟她妈妈更像一点,红头发。”
“红头发?”
靳太太好像才听说,“照片倒看不出混血儿的样子,不过人还小,再长大,颜色也就深了,多少外国人都要金发变棕发。”
这话说得,靳家上下没人不知道,老头子素来不喜欢混血的杂种,何况靳家泽跟他太太,学生时闹出大肚子,人家家里又信教,打不掉,这才结婚,老头子高兴才怪。
不过两人头个孩子,倒是个黑眼黑发。
宝珍跟家泽是亲兄妹,听她们意有所指,就不乐意:“红头发黑头发,总归她随她妈妈,又不是什么不明不白冒出来的……”
不明不白冒出来的什么?
是想说野种吧……靳屹森唇角冷笑。
靳先生才听个交锋的苗头,咳嗽一声,就让宝珍给家泽打视频过去,凑个样子。
年夜饭吃完,人没有就散的道理,抽烟的躲起来抽烟,看电影的看电影,玩游戏的玩游戏,靳太太拉拢几个人开了两桌麻将,
姜莱不会打,也脱不开身,
“Eason在的啦,你输了都算他头上!”
靳太太指着人讲话,手上的蔻丹红得跟血滴子似得,重华眼瞥着人,干脆就推脱说有安排,拉着旁边要出去的靳屹森不让走,
“你别走,舍得放你太太一个人在这儿吗,你看她们如狼似虎的,别吃了她!”
屋里女人们一齐笑得真吓人,
靳屹森望向姜莱,真不舍得了,坐下陪了几圈,她人聪明,临时抱佛脚,倒有输有赢,靳太太顾着跟她说话,又谈起家泽:
“你还没见过老二吧,你们结婚,他没空回来,”靳太太抿着红酒,笑盈盈地,眼神却往靳屹森这边飘,“Eason,看你二哥多能干,你爸爸的担子将来全指望他了。”
靳屹森随手摸张牌,眼皮都没抬:“年末半个月就砸了四千万美金,是够他忙的。”
桌上随之一静,
靳屹森转手扔出张“东风”,
姜莱马上推倒跟前的牌,笑说:“胡了。”
满屋子气氛一松,靳太太歪着头一看,就叫起重华,“哎呀你看,我就说不能让他们夫妻档坐顺风吧,他拆了自己的清一色去喂人家,你说他这人有没有点规矩!”
重华端盘水果啧着声儿走过来,“我看他,再没比这更规矩的时候了,像个结了婚的男人,胳膊肘管往自己老婆怀里拐。”
四下里都哄笑起来,
姜莱也许因为喝了酒,灯下把脸烤得有点热,更成了她们的笑谈,七嘴八舌的,
她坐在那里望着靳屹森,
他只挑眉笑笑,无大所谓地耸耸肩膀。
这时楼梯口走来个佣人,说靳先生叫他去书房,靳屹森也懒得再陪坐,边笑边起身,“过年嘛,输了就当散红包图个吉利。”
趁机离了脂粉堆,只管听她们笑去。
书房里,烟雾盘旋如蛇,
靳先生拿根雪茄靠在沙发里,跟前围拢的沙发上,另坐了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靳屹森认得他,是总公司的人。
这些年靳先生贪清闲,少在外头跑了,好多事情都交给了这陈守文去办,连早几年安排靳家泽进公司,也交待他来带路。
今晚他会在这里,什么事一眼明了。
靳先生向来认可男人成家立业的准则,他对他这大半年的活动想必非常满意,指给他,“这宗南洋船运的并购案,往后你来负责,稳当点,有问题就跟Robert商量。”
陈守文就站起来,冲他笑伸出了手,
“三少,多多指教。”
靳屹森先跟过靳家泽的人,靳屹森信不过,握了手,他往沙发上坐,笑问:“这宗并购,从去年谈到现在,还没有谈拢?”
陈守文说:“对方临谈判桌上提了价,谈不拢,掀翻过一次,一直拖到现在。”
靳屹森就笑了,“谈崩过了,转眼再贴上去,那不是指着教人家狮子大开口?”
“你爷爷发了话,150亿,多一分也没有。”这回是靳先生接的话,“那边话事的换过人,主意跟着变,你有多少成算?”
艹他爹的成算吧——那不就是靳家泽办砸的事,现在让他去给他擦屁股?
可送上门的入场券,他没道理就不想接。
靳屹森把提案扔回桌子上,似嘲非嘲地,“靳家泽知道这件事吗?听说他的私募玩脱了,不是正缺个下蛋金鸡来补窟窿?”
“Eason。”靳先生就看住他,“他的事你不要管,你的事,他也不能够插手。”
“那他就是知道才不回来的了……”
靳先生望着他皱眉啧一声,
靳屹森举举手,笑着,权当是投降了。
靳先生拿手揉眉心,一遇子女事就要犯偏头疼,只说他,“南洋的航线你爷爷很看重,好好办,结了婚的人,也该收收心了。”
靳屹森不由轻嗤地笑笑,
结了婚就收心,这种话从靳先生嘴里说出来,格外好笑,明明他以身试法——
如果一段收不了心,那么就换结下一段。
那是个幸运的男人,活了大半辈子,唯一的烦恼——大概是他那旺盛的女人缘,导致子女运过于枝繁叶茂,剪不断、理还乱。
他又心柔,总想补偿这个、又不愿意亏待那个,闹得大把年纪,还怪心累的。
他都那样为难了,谁还忍心再气他?
靳屹森出来,路过麻将厅,听见里头噼里啪啦,没再进去,往露天花园,才点燃支烟,就听见旁边树影里,飘出道女人的笑,
指甲特意敲在玻璃杯上,叮的一响。
他循声望过去,才看见,姜莱拿杯酒靠在石栏边上,这处山顶,视野好极了,她的身后霓虹璀璨,是整个港岛的夜景。
靳屹森从小径转出去,呼出口烟雾,嗓音含糊地问她,“怎么不跟她们玩了?”
“没意思,你一走,财神跟着就走了。”
她大概是有点喝醉了,两颊颧骨像打了腮红,嫌热,把头发都在脑后拢起来,一字型的领口,显得脖颈尤其地纤细、修长,立在飘渺的风里,很有种摇曳生姿的美。
他笑,朝她递出烟盒,“不都跟你讲都算在我账上,当我封你的新年红包了。”
她显出执拗,“不能赢的事情懒得干!”
靳屹森瞧她脸色很有点好笑,她拿了烟,也没要打火机,索性就俯身借他指尖猩红,渡过来一丝幽袅的烟,风一吹,就四散而逃,一并裹挟着她身上绮柔的香水味道。
那味道,有点媚、有点冷、有点勾人。
她侧倚着栏杆,单手悬空支在栏外,烟夹在微红的两指尖,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她忽然说,可惜港岛的冬天没有雪。
靳屹森背靠栏杆,两个人一正一反,他能看清她的脸,壁灯昏昏的,他唇角散漫勾起来,“想看雪,明天就可以飞去北海道,这样近,还是……想我陪你回北京,嗯?”
他也许把她心里话讲出来了,倒教她没得再讲,她转过脸来望着他,不作声。
靳屹森看着她的眼睛倏地想:
如果她点个头,他马上就答应。
不过她朝他看过来,并没接话,反而问起他,刚才靳先生叫他去是做什么的?
他答得笼统,一桩并购案而已。
对于更具体的人和事,他却不很愿意跟她大谈特谈,虽然她现在身在其中,只要留心,光看靠猜,也能把任何事都看得清楚了。
她也不追问,笑了笑,朝他举起酒杯,
“那祝贺你了。”
靳屹森垂眸吹了口烟,微挑眉尖,“祝贺没有礼物吗?老头子都有,我没有?”
“你少来吧!你今天够得意了!”
她的酒见底了,转身就要走,靳屹森抽了最后一口烟,伸手从后就拉住了她的手腕,拿过酒杯,将两人的烟蒂都丢了进去,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她问去哪儿,他连拉带揽,只说去了就知道,就把花园中飘扬的夜风都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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