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人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这次他回来本来是可酌情升级的,谁料到王尚书倒台……”
宋宣说到这里,见到宋婉一脸迷茫,他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你们姑娘家也不需要知道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你只要知道他现在调出去也未必不是坏事儿,就是以后恐怕再升上来要难一些了。”
听宋宣说到这里,宋婉也想明白一些:“就是说潘大人的靠山倒了?”
这年头,讲究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靠上一个好大哥,小弟也能跟着飞升,潘大人这种情况,就是背后的靠山没了,然后自己茫然无着落,谁也不会提拔他,反而怕他占着位置,又把他扔到外地去了。
地方官总是不如京官贵重,而京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潘大人下去了,指不定能够提拔上来谁。
知道这个结果,倒过来想,恐怕潘大人是在路上得到消息,正不知道怎么办呐,恰好碰到宋家,这才想着靠上宋家的东风,奈何宋家不收。
也是啊,这种时候,王尚书倒台,先不说是哪个王尚书,就说这个“尚书”之位,也是大佬级别,这种大佬的小弟,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捞起来放在身边用的吗?
再说了,其他的大官,恐怕身后也有一堆嗷嗷待哺的小弟,谁又稀罕扒拉一个外来的,还一拉来就把对方捧上去?
捧得不够高,恐怕人家都不领情呐。
而捧高了,又该如何跟自己的人交代?
“你倒知道了?”
宋宣挑眉,有点儿意外宋婉的这点儿政、治素养,后宅女子,一般来说都是不关心这些的,就是跟她们说朝堂上有什么变动,也最多就是听个新鲜,最多是不跟倒霉的那一家来往了,关注官员升迁这种事儿,还是不能指望后宅女子谋划的。
“这有什么难想的?”
宋婉觉得宋宣有点儿看不上女人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大男子主义,她撇撇嘴,又问了问,这才知道潘佑辰其实来找过她几次,不过都被宋宣给打发了。
“祖父祖母都没说,你凭什么把人打发了?”
宋婉有点儿不满,她虽然也知道古代的男女大防比较厉害,但听宋如说的,也不是一面都见不得,怎么就这样把她给“关”起来了?
“祖父祖母还能操心这点儿小事儿?这是咱们三房的事儿,父母不在,长姐在外,便是我这个长兄做主了。”
宋宣自小就挺有责任感的,见到宋婉不服管教,忍不住还用手压了压她的脑袋,似乎是想要把她那昂起来的头压下去,让她安分一些。
“我不管,我不管,就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
宋婉跟宋如撒娇成了习惯,这会儿自然地就扯着宋宣的衣袖摇摆。
三房就宋宣一个独子,在没有嫡子出生之前,宋宣所享用的资源是独一份儿的,这衣裳用料也是名贵,而名贵的料子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经揉搓,被宋婉捉住的一角像是要被扯开了似的。
“好了,好了,快松手,松手。”
宋宣还真没有这样的经历,他自小就懂事,跟宋如这个嫡女碍着规矩并不怎么亲近,宋婉还真是第一个这样对他的姐妹,要说不喜欢吧,好像还有点儿格外亲近的感觉。
“不松,我不松,你不答应,我就不松。”
宋婉坚持,手上攥得更紧了,眼看那衣袖上的褶子都深了,宋宣深深叹气:“你倒是想让我答应什么?”
虽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这事儿吧,比起被宋婉歪缠,宋宣还真想要一个耳边清净。
“呐,明天潘佑辰要走,我要去送他,你带我去。”
“不行!”
宋宣直接否定了,宋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宋老太爷不想管潘大人,自回来之后,也就让对方借着同行的由头上过一次门,他还避而不见,只让大老爷去见的,虽没打了潘大人的脸,却也表明了“与我无关”的态度。
之后潘大人就识趣地没有再过来拜访,再之后登门的就是潘佑辰了,因是年轻人,也是同辈,宋宣就直接给挡回去了。
“那、我要送他个礼物,你帮我转交。”
“不……”
“不许说‘不行’,不然我就偷偷去,自己去!”
宋婉捂住宋宣的嘴,让他一句否定都来不及说完整,宋宣被捂住了鼻子,那没轻没重的力道让他鼻头都跟着一酸,差点儿没直接落泪,他赶忙拉下宋婉的手,见她不老实还要动手动脚,忙按住她的手腕,制住她,不让她在自己怀里拧麻花,这个年龄段儿的少年人还是有点儿尴尬的。
脸上红了一片的宋宣都不敢看近在咫尺的宋婉了,左顾右盼地努力拉开距离:“好好好,别乱动了,我答应你,答应你,你要送什么,”不等宋婉脸上泛起喜色,他又严肃警告,“先跟你说,有点儿分寸,不能送太过分的东西,你应该知道不能送什么吧?”
这要是宋如,宋宣是完全不担心的,但这个几乎是被放养的六妹妹,以前他没什么接触,也就这一路上才知道,根本是个野丫头,白长了一张好脸,是一点儿不聪明,一路上就知道跟潘佑辰骑马,一口一个“潘二哥”的,让宋宣腹诽了好几次,觉得这妹妹恐怕是留不住了,可她心里,全是玩儿,回来了就把这“潘二哥”抛在脑后了,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发现她的“潘二哥”销声匿迹许久了。
“送什么,哥哥,你说我送什么呀?”
宋婉是一点儿不见外,见刚才把宋宣的鼻头怼红了,他也没生气,只是在之后自己揉着鼻头,她的笑意就更显亲切,啥也别说了,这就是亲哥的包容度。
或者也可说,是同为庶出子女而来的宽容?
“我知道你要送什么?”宋宣没好气,这个妹妹真是白养了,还没说给自己这个哥哥送什么,就惦记给外头的小子送了。
“哥哥帮我想想嘛,你肯定更知道要送什么的,我全听哥哥的。”
宋婉声音娇娇的,手上放松了力道,却还是没有完全松开宋宣的衣袖。
宋宣瞥一眼那衣袖上已经成型的褶皱,轻叹:“你要是听我的,你就别送了。”
“那不行,送是一定要送的,哥哥帮我嘛!”
衣袖又摇了摇,宋婉是真的不见外,这是连礼物的钱都不想掏,准备直接掏宋宣的库存了。
宋宣是个聪明人,看了一会儿,算是看明白了宋婉的目的,手指头点了点,最终无话可说:“送本书吧,让他以后好好读书。”
“好,这个好!”
宋婉一点儿不嫌弃,迅速肯定宋宣的主意好,然后就要看着他当下找出来这本书,再装到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檀木盒子里,里面还要垫上些绸缎,外头还要扎上一个蝴蝶结。
宋宣明知道她在歪缠在胡闹,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陪着她胡闹了下去,等到把这本普普通通的书包装好,他看着那个蓝色缎带的蝴蝶结有些傻眼,这玩意儿,他怎么拿得出手啊!
可他言而有信,到底还是做不到对妹妹食言而肥,这是妹妹第一次拜托自己的事情,他只能捏着鼻子从了。
次日他磨蹭着去送潘佑辰,为了避免显得过分亲近,宋宣还拉上了卫明:“光大啊,多亏有你,不然我这可真是……”
卫明在京中借着宋家的人脉跟宋宣一同附学,连居住地也在宋府,有些事情就很难分得清楚了,他也很明白这一点,宋宣求上来就没推脱,见他犯难,还笑他:“何必这般为难,年轻人来往,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儿。”
王尚书倒台的时候,他们还在来望京的路上,属于局外人,宋家本来也是真正的局外人,至于局内的那个,潘大人这个在外地的还远远算不上,也就是宋宣看得太严重了,这才不敢行差踏错。
潘家的车队慢慢出了城,潘佑辰骑在马上,一直在回望,像是在找人一样,又像是不舍得望京的风景。
直到见到宋宣,脸上才有了笑,抱拳行礼:“宋兄!”
“嗯。”宋宣淡淡地,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个质朴的木匣来,递给了潘佑辰。
“这是?”
潘佑辰疑惑地看着木匣,宋宣微红了脸:“小妹知道你要离京,托我送你一本书,让你以后好好读书。”
“哦,好,多谢……”潘佑辰还没说出一个“婉儿妹妹”,宋宣的眼刀就到了,他忙识趣闭嘴,女孩子家的名字,总是被外男挂在嘴上,也不好。
见他还算懂礼,宋宣也没再多叮嘱什么,还算真诚地祝愿他们一路顺风,就完成了这一趟送别任务。
潘佑辰也没太在意宋宣的态度,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帮了蓝色缎带蝴蝶结的小盒子,就是一呆,不是……书吗?
再要打开的时候,想了想,小心地把那横过盒子腰际的缎带蝴蝶结完整“脱”了下来,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本书,普普通通,寻常至极。
潘佑辰回望望京,想到那夜明亮灯光下宋婉的笑容,忽而也笑了,他想,他以后还会回来的。
少年人的心事,炽热而单纯,像是那在以后岁月里被完整保存的缎带蝴蝶结,凝固着美好的期望,却终随着时间而褪色,在某一日彻底烟消。
人生际遇之不可捉摸,以为输给空间的,往往输给了时间。距离无法拉远的,会被岁月所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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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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