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一到，缪琦立马收拾东西走人，生怕被谁绊住。
但好巧不巧，走进电梯，碰到林璟也在里面。
“我发的邮件不见你看，走的倒是挺快。这是哪去，可还没下班呢。”林璟开始挑刺。
“我调休了，准备回家。”缪琦言简意赅地回道。
“有心情调休，看来是工作强度不够，”他话锋一转，“邮件晚上七点前回复我。”
缪琦：“……”
看着她裂开的表情，林璟眉毛一挑，心情好了不少。
缪琦内心狂奔，有些人吧就是爱挑事，明明今天回明天回都是无关紧要的，偏要给个讨人厌的期限，让人紧赶慢赶地完成。
跟训狗似的，难顶。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缪琦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邮箱，果然发现一封未读邮件。扫眼一看，是笔借款要办抵押登记。见没什么特别的，当场便回复了林璟。
她朝他晃晃手机，示意工作已经完成。
林璟咧嘴笑了，并不在意。电梯门一打开，径直走了出去。
缪琦则在后面慢慢地挪，离得远远的，丝毫不想跟这位公子哥产生任何工作以外的联系。
见林璟在门口上了车，这才快速地向地铁口走去。
看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身影，林璟微微恍神，有些移不开眼。那清冷人影同他背向而驰的感觉，像极了那年的她。
被林璟耽误好些功夫，缪琦错过了一班地铁，便在原地短暂放空。
玻璃隔栏映出她姣好的容貌，比起这个地段里大把的都市丽人，缪琦算不上很漂亮，但十分耐看，尤其是扑面而来的一股书卷气质，显得人越发出众。
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这女孩是一个靠实力生抗风雨脚踩泥泞的初生牛犊。
这年头都说，可以靠脸还靠什么真才实学。其实不然，法律行业凭的就是一个熬字，甭管起点多高，只要是新入行的，且先熬个两三年吧。况且长得美的多了去了，一旦卷起来连加分项都算不上。
缪琦早在准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那会，就明白这个道理，但实在没想到步入社会后实务工作会这么繁芜，每天抽丝剥茧地捋逻辑提意见，脑细胞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不知多少遍。
即便能力超强足够应付，人际关系也难处，一层又一层地错综复杂，不经意就得罪个谁，然后埋个坑等着你跳，跳完还得优雅保持微笑，继续埋头苦干，而不能反坑回去出这口恶气。
工作刚满一年，已然心力交瘁。不过想想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缪琦也就不再矫情，醒醒神，踏上回家的地铁，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倚着栏杆闭上眼。
.
若公务繁忙，武延是没有时间来的，缪明与也不会相邀。但武延年过五旬，早坐到清闲的位置上，并不会抽不开身。
甚至于前几天，他还专门给缪明与打电话，巧妙地说出生日快到了，想被安排一下。虽不是正经夫妻，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但这样的体面缪明与还是愿意给的。
于是就有了此刻三人沉默用餐的诡异场面，除了偶尔的一问一答以及餐具的轻击声，再找不出第三种声音。
然而武延依旧很高兴，比起寡言少语的儿子，尽管缪琦话也不多，他就是更偏爱这个女儿。爱到就算捱眼刀贴冷脸，也没有什么所谓。
至于和缪妈的关系，他从没有后悔过，反而异常珍惜，哪怕因此私名有瑕。在他心里，缪明与这样的知性大美人，能骗一个便是赚一个，可以曾经相爱那是他老武家受上天垂怜。
虽说缪妈知道他有家室后扇了他好几个大嘴巴子，并再也不让他近身，这么多年都独守空房让人遗憾心疼，但终归曾经拥有过就已然值得感念至今了。再说，谁能保真缪妈不爱他了呢？
武延觉得未必，他们只是换了一种相爱的方式罢了。即使上赶着往前凑对他来说很难，这些年来也厚着脸皮时不时叨扰，重大节点必留下身影。
譬如现在，他知道缪明与眼下最操心什么，就主动关心起缪琦的工作。
“听说你进了一家私企，忙的脚不沾地。”
“是，也没那么夸张。”在武延面前，缪琦并不想袒露真心。
武延察觉出女儿微妙的心情，便换了个角度嘱咐：“年轻人合该好好锻炼，不过出路也多，若是遇到难事，爸爸能帮忙的别跟我客气。”
缪琦不为所动，真到那地步，她宁愿找缪明与解围也不会找他的，但总归没拂了便宜爹的面子。
“边走边看吧。”
见女儿没有完全拒绝自己，武延嘴角的笑更深了几分。
晚饭后，他稍坐了会没有多待，说句天色已晚便礼貌走人。
终于只剩下母女俩了，缪琦和缪明与都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收拾妥当，母女两人坐在沙发上喝茶谈心。
“工作上可有什么难事？”缪明与先问道。
专业上的事情太冗杂，既然下班了，缪琦就不想费这个脑子，索性说起眼前最大的难题：“我感觉老板有意拿我当靶子，公司里人心浮动，也许接下来就有难关要渡了。”
女儿向来直觉很准脑子灵活，缪明与不疑有他，顺着思路建议道：“越是众矢之的，越不能缩手缩脚，任何问题只须剖析逻辑，即便不能出彩，总不至于犯错。”
“若是有腌臜手段呢？ ”
这是缪琦最担心的。
缪明与皱眉：“人都有两面，主动避开恶的那一面，不要硬碰硬，尽可能地明哲保身，激发他最后的善念。”
如果还是不行，妈妈会有办法。
这半截话，缪明与没有宣之于口。极端的报复，永远没有止尽，她不愿女儿陷入那样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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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明与有晨跑的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出门雷打不动风吹不倒。待缪琦起床，家里早没人了，自个泡杯麦片吃完就麻溜上班去了。
等到了公司，缪琦立马发觉气氛不太寻常，比往常安静不说，还怪多人盯着她瞧。结果刚坐进工位，就被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叔叔围住。
“缪琦是吗，跟我们走一趟。”
缪琦不明所以，看眼警察胸前的警号，便拿起刚放下的包，乖觉地跟着走了出去。
邻座的女孩们没有出声，却统一地凝住了视线，看向缪琦的背影。
活了二十三岁，头一回坐警车，好在没戴手铐。缪琦在心中快速地梳理了一遍经手的工作，预想着可能被构陷的罪名。
忽地，她灵机一闪，七窍通了八窍般，连加试题都给捋出来答案——
莫非是彭总说她盗窃了公证书？
越想越是。
如此，她便游刃有余地打起腹稿，准备好好驳一驳这莫须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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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室。
灯明如昼，屋内空无一物，除了洁白的墙壁，就是冰冷的桌椅。
两位警察坐在对面，打量起缪琦来，张口就是诈：“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偷东西作甚。”
还真是这个罪名。
缪琦好笑道：“警官这话说岔了，疑罪尚且从无，何况应该对嫌疑人实行无罪推定呢？您说话，总要讲证据。”
其中个头高的警察叫燕平，听了这话也笑了：“既是同行，更不能知法犯法。缪法务，你说是不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两位警官不问我事实黑白，便罗织罪名，又何曾奉公执法？痛快点，到底想说我犯了什么事？”缪琦也不兜圈子，直击他俩的面门，婆婆妈妈给谁看呢。
被一个女孩嫌弃，诸舸这个大老粗有些不自在，难得出言缓和气氛：“有人举报你盗窃公司文件，我们也是了解一下情况，别这么大火气。”
“盗窃什么。”缪琦追问。
“公证书。”燕平给出答案。
闻言，缪琦也不废话，直接掏出手机公放提前截好的录音片段：
男声：【听说有困难。】
女声：【取证上有点问题，当初购房款全办了公证提存，是彭总经办的，但涉案房屋对应的房款财务转给了公证处，公司却没有拿到相应的收据和公证书。公证处回复可以协助查档，但需要公司提供档案号。可公司没有留档，无法提供查档的信息。】
然后阴恻恻地说：“举报人说的，可是我跟董事长汇报过的公证书？不如把林晖董事长和彭屿总叫过来与我对质？”
看来是内部斗争。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不准备头铁，但按规定也要走一下流程。
诸舸清了清嗓子：“举报人提供了你进入办公室拿取文件的监控录像，对此你作何解释？”
“作为法务拿份文件，那不是天天都要发生的事，我为什么要解释？只凭这个你们就传唤我过来，是不是太草率了。”缪琦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努力保持着平静。
燕平摸摸鼻子，也觉得荒谬，但若不出警吧，又要被人说不作为甚至投诉。
诸舸则觑他一眼，觉得被下了面子，开口道：“小姑娘，看来是个误会，我们下来跟举报人沟通一下，你先回去上班吧。”
想不到这么顺利，准备了一通腹稿还没说完就放她走了。
缪琦暗地里吁了口气，不准备再节外生枝，签完笔录便无言地往外走。
待走出派出所大门，一颗心才落了地。
举报人究竟是谁以及由谁授意，答案不言而喻。想及日常待她和善的彭屿和同她款款而谈的林晖，缪琦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二话不说就给她弄派出所来了，手段真狠。
还别说，这招够损。明摆着只能走走过场的事，虽不能伤她分毫，但这程序本身就自带压迫性，即便只是走一趟，也足以让人紧张地忘记呼吸。
而公司里面，估计消息早传开了，这才是更为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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