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妍枯坐在床边,一夜无眠,直到外面的天蒙蒙亮起她才动了动身子,将自己梳洗一番后,便在院中寻找着什么。
陆知妍看着自己手中大小刚好的破木板,满意的点点头将其抱回了屋内,笨拙的用刀在木板上刻着什么。
忙完这一切,又再次起身走到床前给萧驰的伤口重新换了纱布,确认他身体暂时无碍,这才拿着刻好的木板出了门往城里赶去。
等她到时天色刚好大亮,街道小巷两边到处都是早起赶早做生意的小贩。
陆知妍并未往街巷里走太深,而是在路边找了快空地,把刻好的木板立在旁边的石阶上。
她今天一定要接到案子给萧驰买药!。
陆知妍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老天能赐她一个案子,什么案子都行,只要能让她赚到钱就可以。
然而大半天过去,就连前来问询的人都没有。
已经晌午了,陆知妍看着高升的日头,又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她天没大亮便出了门,如今心里回陆家的念头越发蚕食她的心令她动摇。
毕竟只要她回去,萧驰的病也就不用愁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接不到案子别说治好萧驰了,她能不能在边城活下去都成了大问题。
但回去了她便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和当年娘亲一样被困于后宅。
她终究还是不愿妥协。
陆知妍抬手在自己另一边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白皙如玉的肌肤立刻红了一大片,她试图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清醒。
日头渐毒,陆知妍起身活动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身子,拿起木板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摆摊。
许是因没吃东西,走了没几步她只感觉自己眼前突然一黑,耳边嗡鸣声作响脚步虚浮。
陆知妍隐约能感觉到身旁的人流突然开始涌动起来,她站在原地稍微缓了缓,眼睛刚刚恢复清明还没回过神,便被人撞了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才没让自己摔倒。
陆知妍心中顿时怒从中起,丢下手里的木板便朝那人追去。
那人往前冲的太急,猛地被陆知妍拽住衣角差点向后摔去,不过许是意识到自己理亏,还是低下头好声好气跟陆知妍认错。
“这位小娘子刚才多有得罪,我也是着急去看那林家粮案的热闹,跑太快这才误伤了你,实非我意,小娘子大人有大量莫同我一般计较。”说着还微微弯下腰去。
陆知妍起初并为消气,直到她听到“粮案”两字,心中怒气瞬间烟消云散转而被对案情知晓的急切所代替。
“林家粮案?可否细说?”边说边松开了那人的衣角,转而一脸认真的盯着他。
那人看了看陆知妍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语气有些疑问。
“小娘子可是初来边城,否则又怎会不知这林家粮案?”
见陆知妍没回答,那人继续说道:“若小娘子真觉有趣不如我们边走边说,正好那林家正重金诚聘讼师,我带小娘子去看个热闹如何?”
陆知妍点头应允,跟在那人身侧一边走一边听着。
“这边城有三大粮商,王、林两家便是其中之二。
听了这人的描述,起初她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钱财纠纷案,然而在知晓事情全部后,她倒是挺想会会那王家。
“王家去年大肆屯粮,但今年春天粮食饱和王家卖不出去粮,没钱给伙计农民结工钱,无奈以房做押在地下钱庄借了钱,当时钱庄来人将王家打砸一空,林家老爷子心善见不得那场面,就以本钱收了大半那王家手里的粮食,可谁能料到今年老天爷不赏饭吃呢,粮食收成不好,如今边城的粮铺囤粮都已不多,价钱更是比平日贵了十倍不止,边城小的粮铺更是已经关了门。”
听到这,陆知妍心中也大概的猜出了后面发生的事,于是接话下来。
“所以是那王家毁了约,没交付那粮。”
那人听了却是微微一笑,说道:“非也,那王家的原本准备交付林家的囤粮食发了霉,林家长子大怒将此事告上了公堂,衙门和林家的人一起去王家粮仓看了粮食确实发了霉,林家因收了王家的粮食今年本就没在外屯粮又遇天灾,这下无粮可卖也只能关门,对此林家自是要拿到那王家毁约的赔偿,可王家不知怎么钻了契书的空子,在衙门放言先只归还本金,并要求堂外讲和,只因那契书上并未言清毁约利息何时归还,故此才有了如今林家重金诚招讼师的盛况。”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林家粮铺。
只见铺子前排了长长一条,周围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陆知妍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试图想要挤进去。
那人似乎察觉出了陆知妍的意图,拉住了陆知妍的胳膊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问道:“姑娘莫不是要去参选?”
陆知妍看着自己被他拽住的胳膊顿时有些不悦的挣脱开来。
“多谢公子带路,我二人还未熟络至此,还望公子自重。”虽然心中厌恶至极,但面上陆知妍还是忍住了毒怼那人的冲动。
听了陆知妍的话,那人也不气脑,转而语中略带讥讽的劝说起来。
“我看小娘子还是三思后行,你只是一介女流,若是大庭广众的被林家严词遭拒令人耻笑,怕是会忍不住羞愤的梨花带雨啊。”他这一番话引得周围人纷纷嘲笑起来。
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无数探究目光以及耳边嘲讽和调侃,陆知妍只是面上冷淡的穿过人群站在了那条长长的队伍后面。
她可没精力和一群碎嘴子争论什么,这个案子她势在必得。
虽然队伍很长,可林家这位长子择人很快,不一会便排到了她。
然而让陆知妍没想到的是,那林家长子只是看了她一眼还不待她开口便挥手让她走人,排在她身后的一男子更是放肆开口。
“小娘子长得这么惹人怜爱,莫不是打听错了,这林家招的可不是妾室,这长队排的都是讼师。”
周遭哄笑声四起,调侃附和声接连入耳,这一幕气的陆知妍心中冷笑。
她站在原地没动,而是转过身眼神冰冷的扫过身后众人,直直对那那人戏谑的神色。
感受到陆知妍的目光,那人转而一脸高傲的微微侧头。
“林公子不妨先试上一试,再行决策如何?”陆知妍回过身不卑不亢。
林家长子似乎被她的话说动,示意陆知妍继续说下去。
“今日在场之人众多,不如选出一人与我比试一番,林公子也能看清我二人本事。”
陆知妍不怕这林家长子不应允,毕竟她说的办法对林家有益无害。
果不其然对方没思索多久便同意了。
随后陆知妍又看向排队的人群高声开口:“不知哪位阁下愿意与我比试一番,若我输从此愿听那人差遣,若我赢了自此之后那人便不能再接一桩案子。”此话一出人群直接热闹了起来,更多贪婪的目光落在陆知妍身上。
但谁都没有先主动站出来,毕竟在场都是文人公子,谁都不想被诟病个倚强凌弱的罪名。
陆知妍自是知晓这些人心中怎么想的,她目光犀利的看向刚刚那人。
“这位兄台,不知可愿比试一番?”
那人原本还愁若是站出来怕不是会被人诟病欺负一个弱女子,谁知陆知妍居然主动问他,这若是不答应反而会被众人耻笑,居然怕一个女子。
“好,你想怎么比?”
陆知妍见他答应,唇角微勾微微一笑。
“那便由林公子出一辩题,你我二人争论,再由林公子盖棺定论。”
“好,若是你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一介弱女子。”
随着话落完场面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周围众人也都等着看陆知妍的下场。
随着辩题暴露在众人眼中,在场讼师无不皱眉,
陆知妍看着对面方才还一脸桀骜不驯的人,此刻在看到辩题时变得神色凝重。
宣纸上,乳白的狼毫笔下赫然写着“今有一马夫,妻儿被害,他寻其凶手,手刃仇人放其妻儿老小,是善是恶?”
看着宣纸上写的辩题,陆知妍心中忍不住夸赞起这位林家长子。
这题刁钻难辨不走寻常路,可惜难不倒她。
“公子觉得这辩题中的马夫是善,是恶?”陆知妍先开口,却是将先机让给了对方。
那人诧异一瞬,这种时候正常人往往都会占得先机,先立住立场的一方往往胜算更大,这一举动让他心中更轻看了陆知妍几分。
而陆知妍自然也深知这一点。
“这马夫自是为善,若非家人遭其杀害,他又怎会为报仇手染鲜血,这并非他本意,而是被逼无奈,既是为善便应当从轻发落。”那人言语中底气颇足,在场众人听了这一番言语也纷纷点头称赞,觉得他说的在理。
“是吗?”陆知妍神色不紧不慢。
“何为善?何为恶?若是依公子所言,他因家人遭其害从而动以私刑,这可是为恶?而被他杀害之人的子女亲眷又何其无辜?他手染鲜血是为家人,却是让这世间又多了个支离破碎的人家,这是否还是为恶?”
随着陆知妍语落,人群中瞬间变得落针可闻,那人更是被她这番话噎的面色一紧,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他虽是杀人却也情有可原,又怎能判他一定为恶?”
感受到林家长子目光灼灼陆知妍并未理会,继续开口:“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因被仇恨蒙蔽双目,心中恶念丛生,而非清醒自持善意留存报以官府,如此又可是善举善心?”
见那人不答又继续道:“如今唐豫安康盛世,天子信佛慈悲为怀,大唐吏律更是保护着每一个百姓子民,以恶制恶又怎不失为恶?”
那人彻底被陆知妍的话震的哑口无言,面色涨红转身快步挤出了人群。
只剩陆知妍芊芊玉身立于场中,眉目如平静湖水毫无波澜,从头至尾都不曾慌乱,彻底赢得了周围所有百姓喝彩,更是引得林家长子连连点头。
陆知妍对这一切却不觉有什么,她从一开始就猜到了那林家公子为何要出这样一题。
这马夫既非善也非恶,这辩题不过是那林公子试探她本事的罢了。
既为试探,那她不妨让那人先开口,这题若是掉进对善恶争辩的陷阱里,那便已经输了,所以那人从开口就赢面已失去。
陆知妍目光又寻顾在场众人,言语间依旧毫无起伏,但每个字都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道。
“这马夫非善非恶,善恶虽在人心却也亦在礼法,善恶有道不容你我一言一语,而融于法礼之内,故此这题非善亦非恶,若是非要论出个结果,便是善恶公理自在人心。”
随着语落,林家长子忽然起身,眼中已满是对陆知妍这一番话的认同,忍不住拍手叫好。
然而此刻,人群中忽然掀起一阵骚动,一道粗狂的中年男声自远处传来,不知为何陆知妍心底竟升腾起一股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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