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滐如今最信任的暗卫统领墨河。
宋元落只见过墨河两次,但此刻见他拿出萧滐的密令,说的又是重要大事,沉默半分钟便当机立断下了回宫的决定。
老怪为了确保她的安危,同样果断下了亲自护送她回宫的决定。
虽然他依旧说着为了第二本书之类的话,但宋元落望着他才满月的女儿,真心感到感动。
一行四人便这样踩着夜色坐上了回汴京的马车。
车上,宋元落终于得空问墨河事情的经过。
她是三天前离开汴京的,出宫时萧滐依旧好好的,据说早朝的时候足足骂了右相半个时辰,怎么会突然死了?
“是有刺客——”
墨河摇了摇头,“陛下晨起准备早朝的时候突然就倒下了,起初太医也诊断不出病情。”
“起初?”宋元落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墨河深深看了她一眼,事实上若不是萧滐坚持,他根本信不过宋元落。但皇命不可违,这是他从身为暗卫那日起便谨记的规矩。
“今日午时,陛下忽然清醒吐出一口黑血,太医从血中验出了毒。”
“中毒?”宋元落拧着眉,看向墨河的眼神同样带着一丝猜忌,“什么毒?”
“是一种前朝曾出现过的毒,据说初下毒时中毒者并不会有任何不适,大夫也极难号脉诊断出此毒。一直到中毒者浑身血液都被毒物浸泡至黑,此毒才会真正发作。而发作之日便是中毒者的死期。”
“慢性毒……前朝有大虞皇族死于此毒?”宋元落猜测着问道。
结果墨河摇了摇头,盯着宋元落的眼神犹如蝎子毒辣,“不是大虞前朝,是雍国。”
“雍国前朝太子便是死于此毒,也因此当时的二皇子,现任雍皇才能即位。此毒初现世便毒死了雍国太子,当年在全天下的大夫间引起了一阵轰动,而没多久便有人传此毒来自雍国太医院的一个大夫,此人名为孙邈。”
“孙邈因此名声大噪,但没多久便凭空消失了,也因此雍皇始终被天下百姓猜疑为那个害死同胞兄长的幕后真凶,包括他的妻母。”
“孙邈。”宋元落并不关心雍国的皇室内斗,却格外在意孙邈这个名字,或者说——那个邈字。
“邈俗之士,不羣之人的邈。”墨河看穿了她的心思,沉声道:“孙邈消失后没多久,雍国鬼河便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鬼河神医。而没几年,鬼河神医又忽然消失在了雍国暗域。有人说——他来了大虞。”
萧滐会命人查她的身边之人宋元落一点都不意外,是以墨河会说出这些话她同样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
她只是闭目靠着因疾跑而十分摇晃的马车,任疲惫包裹全身。
邈叔的下毒风格她也同样十分了解。
一路再无话,马车的翌日凌晨驶入了由御林军亲自封锁的宫门。
御林军统领亲自护送着他们的马车一路赶到皇帝寝宫外,等马停下宋元落才按着昏涨的脑袋醒了过来。
替还在熟睡的慕糯之盖好薄被,她这才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赵林二相早早恭候在马车旁,一见到宋元落竟直接下跪俯首齐声道:“还请宋大人救救大虞。”
“嘘!”宋元落当即伸指挡在嘴前,掀帘确认慕糯之没有被吵醒后,才轻声道:“二位相爷,先进屋吧。”
萧滐的死尚未声张,尸体也依旧被摆放在他寝宫的床上。
宋元落进屋后没有走近,只是隔着屏风远远地看了眼被被子盖住脸的萧滐。
一个几日前还鲜活在悦凤殿外不顾形象喊着“朕累死了”的人此刻就那样了无生气地躺在那,而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宋元落与萧滐合作过,患难与共过,也被他算计利用再到背叛欺骗过,他们算不得朋友也不算真正的敌人,可如今一切过往纠葛都再没了意义。
人死如烟散,这位历经苦难煎熬正打算大展拳脚的帝王此刻是真的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宋大人,陛下临终前用尽全部力气叮嘱老臣,务必要将此物交给您。求您,救救大虞吧。”赵中耀从书架后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包裹,小心翼翼拿出里面的东西后再次跪在宋元落面前用力磕头,这一次他直接就将额头磕红了。
林海深紧跟着也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求着她,“这是陛下亲自看着臣写的圣旨,今日后您便是摄者王,还望您能辅佐太子,监国代政。”
他二人,一个高举着黄色丝绸制成的圣旨,另一个则捧着通体无暇的玉玺。
萧滐临终前死死拽着两个宰相的手,命他们一定要将玉玺交到宋元落手上。
这个他过去猜疑的谋士,在生命最后一刻得知自己可能死于雍国细作之手后反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萧滐的儿子可以不是皇帝,甚至哪怕是萧氏一族就此被夺去皇权也可以,但大虞绝不能落入雍人之手,他萧滐绝不能成为那个亡国之君。
宋元落盯着那块玉玺,还未开口忽然听到了一阵哭声。
她愣了愣,快步回到屏风后。
不知何时醒来的慕糯之此刻正跪在萧滐的床边,拉着他的手无助哭着。
“夫君,夫君……”她一声声唤着,似是试图叫醒萧滐。
但宋元落听出来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希望。
如今的慕糯之已经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了。
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宋元落终究还是停下了试图上前劝说慕糯之的脚步。
她从来不知道慕糯之对萧滐有这样深的感情,哪怕不是情爱,她想那也一定是十分重要与真挚的感情。
便让她好好道别吧。
宋元落最后望了眼萧滐那张惨白的脸,似乎还可以看见他死前的痛苦与留恋。
她沉默地离开了内屋,而外屋的地上,两个宰相依旧跪着。
宋元落虽然对外宣称要避世不出,可朝中之事她实际上每件都很清楚。
眼前的两位老臣确实称得上忠臣圣相。
宋元落扶起两位宰相,迎着他们期待的目光,却依旧还是有些残忍地说道:“抱歉,这圣旨和玉玺我不能接。”
“为何?”林海深颤抖着嘴唇,满篇的社稷黎民劝诫之言已经到了嘴边,却被熟知他的赵中耀拦了下来。
赵中耀看着宋元落,深深叹了口气,“大人真的一点都——”
“赵相爷,我已经不是大人了。元落如今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未来也只会是皇太后身边的丫鬟。”
“大人真的觉得陛下葬后,皇后娘娘可以安然做那个皇太后?”
宋元落皱眉看着赵中耀,又见他转身回暗格拿出了另外一道圣旨,“陛下还命我二人写了另外一道圣旨。”
宋元落接过圣旨,随即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
圣旨的对象是谢窈,内容大致意思是谢窈其人,温婉恭良,朕甚喜爱。如今恐黄泉路上孤单,特封谢窈为皇贵妃,死后同穴而葬。
满宫妃嫔百人,他独选了谢窈一个陪葬。
“谢贵妃知道陛下薨后抗旨不遵,如今将太子囚在凝霞宫中。因御林军副使谢佔为其族人,如今谢佔带着一部分御林军逆反,正围在凝霞宫外。臣等不敢轻率御林军与其在宫内起冲突,遂在此处守着陛下等墨大人带宋大人回来。”赵中耀说道。
他说得好听,现实却远没那么美好。
萧滐只有萧景一个儿子,而谢窈又是他的生母,怎么可能甘心陪葬。想必她那中庸的父亲此时也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一边是自己女儿外孙,一边是伤害过自己女儿害自己被贬谪的丫鬟,想必谢归此时已经在组织己方势力了。
但这些,宋元落都不关心。
“我知道萧滐让谢窈陪葬是为了替我清除最大的那个障碍,可谢窈不是个十足的蠢货,相反,她十分有眼力见,且忍辱负重的能力不必萧滐差。”
宋元落淡淡说道,她对皇帝的不敬自然让两位老相,尤其是林海深直接憋到脸红,可他们却十分默契地忍了下来没有发作。
那些迂腐的规矩在眼前之事上显得是那样无足轻重——哪怕在他们心中重比千金。
宋元落看着他们的反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继续说:“萧景是谢窈的亲儿子,她比谁都希望他能坐稳帝位。能要想他能真正将这块玉玺握在手里,她同样明白萧景如今能依仗的不是他的外祖,而是两位大人。”
“先皇或许觉得元落比两位大人更能胜任辅佐之职,可元落相信,只要您二位齐心,大虞可稳。至于元落,我此生想守护的唯有一人。”宋元落望向屏风后面。
赵林二人终于沉默下来,或许是她的话说服了二人,也或许是他们此刻才理解到萧滐临终前带着遗憾的那个笑容。
“她很固执,劳烦二位费神了。”这是萧滐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不在意大虞也不在意天下百姓,那御膳房的那个老厨师呢?”一片寂静中,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墨河忽然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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