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老大,就是够狠。”
雍军营帐,九尾掀开帐子,脚步尚未踏入,带笑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进去。
屋内正端起酒杯的庄羽麟顿时脸色一沉,看向主位濮翊扬的眼神也愈发不善,“我军此番伤亡如此惨重,怎么听九副将的意思,他还挺高兴的?”
九尾脸上的笑容也在见到帐内众人之后消散殆尽,低头翻了个白眼,他便一边含糊不清地嘀咕一边坐到了靠近濮翊扬的空位上。
“邈叔今夜是有的忙了,你们拌嘴打闹倒是不碍事,但这些玩笑话被人误会传出去就不好了。”濮翊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倒是颇得宋元落精髓。
九尾憋着笑,扬眉看向席上众人,语调同样阴阳怪气,“老邈是神医,这点场面难道还应付不了吗?若没有他,今天咱们可就要夹着尾巴逃窜咯。也真不知道是谁想的劝降的歪主意,害得尊贵的濮阳大将军您差点受伤。”
劝降叫嚣杀杀对方锐气这样的主意自然不是濮翊扬的风格,被阴阳点名的庄羽麟顿时青着脸说不出话了。
偏偏九尾可不是一个得了便宜就饶人的主,见对方沉默,晃着酒杯气焰更加高涨,“不过没关系,庄大将军,哦不,庄副将久攻不下的襄阳咱们濮阳战神轻轻松松就攻下了,一个小小绛州难道还能难倒战神?”
“噢对了,前提是没有自己人拖后腿。”
“砰!”庄羽麟黑着脸用力一摔酒杯,一行人哪还喝得下酒,抱拳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气势汹汹离开了营帐。
等他们离开了,一直笑着的濮翊扬这才冷脸将杯中酒随手一泼,按着眉心闭目靠在了椅子上。
“真要继续打下去吗,那可是她。”九尾皱眉看着濮翊扬,轻声问道。
回到雍国参与夺嫡那日起他们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与宋元落针锋相对,拼个你死我活。可他们没有想到会这么早,甚至不是在汴京而是在战场前线。
带着六岁的皇帝亲自上前线,这样的荒唐行为大虞那些迂腐保守的老臣竟真能同意。
多么离谱,可一想到促成这一切的人是宋元落,一切便又变得万分合理。
更不用说今日那个一见面就几乎折损了他们一成兵力的下马威,毫无正道君子之风,却正中他们七寸,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宋元落风格。
也正因此,九尾才会有进帐时那句哭笑不得,百感交集的感慨。
“打不打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吗?”濮翊扬睁开眼,望着庄羽麟等人的座椅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九尾自然知道他们如今的处境,叹着气直接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道,“以老大的性格,她既亲自来了,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更不可能接受自己战败弃城而逃。”
“哎,要是能和老大见面谈一谈就好了,可老大肯定不肯见我们,我们也不能离开这里。”
“见面谈谈……”濮翊扬低声嘀咕着九尾的话,倒是被他提醒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是她,会怎么想呢?”
如果是宋元落,她会如何替虞国破眼下这个局?
夜深了,营帐内伤兵的哭嚎声愈发清晰。九尾嘴硬心软,喝了几口酒就帮邈叔打下手去了。
濮翊扬坐在树下望着天上那轮熟悉的明月,脑海中浮现出宋元落清冷的眉眼,片刻后,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
虞军驻扎的绛州,此时灯火通明。
一封封加急军报接连传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消息称雍军又派出了至少十万大军前来支援,援军目前已经抵达潭州;
同时有一支先头军队前几日秘密离开了江陵城,根据行进方向推测正是与绛州相反的兖州,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多线路同时攻打虞国了。
虞国形势危在旦夕,此一战只许胜不可败。
“真到了迫不得己之时,咱们不是有白磷——”
“不可。”宋元落厉声打断老怪的话,声音太响,屋内热议的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齐刷刷沉默看向她。
“你们继续,我出去透透气。”宋元落皱眉起身扔下这么一句,便朝屋外走去。
屋外湖面上倒映着一抹圆月,明亮澄澈,就像是人造的一样。
宋元落仰头看向群星璀璨的浩瀚天空,不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轻声的脚步声。
她转身,发现是萧望。
“元落,我们会败吗?”
自从宋元落拒绝做他师父后,又气又恼的萧望便一直这样没大没小地叫她。宋元落起初还会掐着他的脸逼他喊“姐姐”,如今倒也躺平摆烂了。
“你害怕吗?”她低头看向萧望。
萧望爬上湖边陡峭的假石,摇摇晃晃之际被宋元落一把抓住了后颈。
在她皱眉责怪前,萧望已经笑着转过了头,“不怕了。”
“下来。”
“哦。”
黄袍加身的帝王还来不及得意,便灰溜溜地双手扒着石头又爬了下来。
“元落,他们说今日带兵的那人是你以前的朋友。”
“嗯。”
“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我不知道。”
“哦。”萧望在龙袍上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泥,背手学着宋元落的样子眺望向天上的圆月,片刻后听见她说,“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软。”
“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做成我想做的事。”
……
雍军驻扎绛州后第二日,和后行的粮草军汇合的雍军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大规模攻城。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因皇帝御驾亲征而气焰高涨的虞军竟然没有主动迎战,只是一味死守。
绛州本就地势偏僻,离雍军如今的后方粮草补给地谭陵襄三城又相距甚远,加上如今皇帝坐镇,绛州必会因帝王带来的各种物资而提高一个等级,雍军也没想过一次就能攻下。
所以第一次铩羽而归后他们也没丧气,在第三日就重新发动了第二波猛烈攻击。
但虞军依旧没有出来迎战,面对雍军不断的叫嚣和刺激,绛州城墙上露面的似乎永远只有冷冰冰的石头和射不完的箭。
他们箭可真多啊,好像射不完一样。而且飞得又短又快,斩不断又射的远,扎在肉里疼得很。偏偏这些箭捡回去也没有用,虞人似乎特别改造过那些弩,和他们平日用的完全不一样。
才几次下来,不少雍军见到那冷冰冰的箭弩整个人就开始犯哆嗦。
同样暴躁不安的还有雍军副将庄羽麟,因为虞军不止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守个几次就忍不住出来,反而更加沉得住气了。
起初攻城时还会有绛州守将在城墙上坐镇指挥,到后来竟连守将都不露面了。更有消息传来,绛州城非但没有继续征兵,反而在皇帝的带领下开始种田了。
如今早过了播种的季节,庄羽麟完全不相信绛州百姓真会在这个关键时期去种田。
可消息何止确凿,听说宋元落甚至采取了什么“三班倒”政策,将士兵分成了几波,一波人应付他们攻城,另一波人则回家帮着春种,过段时日再换一换。
这简直是对雍军最大的蔑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消息,雍军攻城后第十三日,潭州等三城相继发来急报。
潭州三城的粮仓一夜之间全都被火烧了,没多久,各城百姓便纷纷开始**存粮。
“疯了,这简直是疯了!”庄羽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粮仓烧了尚可理解,可怎会有老百姓会自己烧自己的粮食,他们难道都不想活了?
谁都能看出来虞国朝廷早就打算放弃他们了,他们难道是蠢的吗,竟然都发疯想要陪葬!
庄羽麟怎么也想不通,可他却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们的粮草被十分粗暴地斩断了。
不过就在三城火势蔓延的第二日,一直紧闭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个消瘦清贵的身影于马上缓缓出现。
正是那个让雍军头疼了很久的大虞首辅终于出现了。
“将士们,谁砍下她的人头,重重有赏!”庄羽麟兴奋地双眼冒光。
结果话没说完,一道喝斥便自他身后响起,“我看谁敢!”
声音来自他身后的濮翊扬。
躁动的将士顿时因为主帅发话收回了长矛。
宋元落始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老怪牵着她的马,她自然无所畏惧。此刻见对方冷静下来,她才缓缓开口。
只是多日后的第一次露面,这位绛州如今的话事人丝毫没有针对眼前焦灼的战局发表任何言谈,反倒是提出了一件让庄羽麟万分惊讶的事情。
“一支施粥小队于城门外为城中百姓每日施粥。”她如此说道。
在这个关卡,她竟要拿出绛州的粮食去救助其他三城的百姓。
疯了,真是疯了。
“好。”濮翊扬抬着头,想也没想就应道。
“喂!”庄羽麟急忙阻止,“她一定有阴谋。”
“什么阴谋?”
“唔——”庄羽麟回答不上来,可随即又想,“收买人心,对,或者下毒?”
濮翊扬跟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随后已经驾马打算离开了。
之后的攻城同样用不到他,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在虞军不用完箭羽和石头前,他们是不可能攻下来的。
箭羽他们虽然捡去暂时用不上,但还是全都捡走了。石头则太重搬不动,只好留给虞军重复利用。
所以如今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耗尽虞军箭支以及等援军到后发动一波全新的大攻势。
“喂,喂!”庄羽麟依旧不气馁地在喊他。
“第一,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放着雍军夺走粮草的百姓之心,便是她不施粥你以为我们需要多久能收服?”
“第二,我们攻城不是想屠城,现在那三城百姓都饿着,我们拿不出粮食只有两个结局,满地饿殍或者饿急眼的人殊死一搏。”
“最后,我是这里的总指挥使,再有下一次,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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