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后院，悠悠药香飘荡在空中。
林忆站在药田边，看着药田里的那个人，目含笑意。姜菡正蹲着身子，鼻尖凑到一株新开的药草上，细闻着那淡淡的药香。
感觉到身后注视的眼神，她带着笑意转头，“林忆，这片药田你照顾得真好。若是让我阿爹来，也未必及得上你的心细。”
“姑娘说笑了，”林忆摇头，踏着小道往药田里走去，“我只是闲人一个，自然有的是时间。伯父日日要与药庄的人打交道。自然没有时间顾及这片药田。我在姜家吃住了这么久，总该做些什么的。”
“林忆你别总是把自己当……”姜菡略微有些不快地转头，不想一侧头林忆与她的鼻尖便对上了。
姜菡的脸颊瞬间通红，她有些慌乱地起身，背过身子去，“你也别总是把自己当外人。睿儿那孩子本身就与我姜家有联系，你护送了他这么久，合该是我们感谢的。”
“保护睿儿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原先，睿儿身边只有我一人，有些事我不能去做，如今我想……”林忆话说一半，却突然顿住。
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姜菡等了许久，也不见身后人继续说话，于是转身问道：“你想什么？”
身后，林忆的全部目光都放在姜菡身上，那双眼睛里也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姜菡默默地低下头，又重复了一句，“林忆，你是想要做什么吗？若是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尽管说，我去与阿爹商议……”
“不是，”林忆打断姜菡的话，看着面前带着些许害羞的人，沉默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开，看向一侧的药草，“姜姑娘，我想要参加今年的科举。”
大夏朝的科举每三年一次，今年秋末正好是三年一次的科举。
“参加科举，这是好事啊。林公子如此博学，肯定能高中的。”
林忆在姜家的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姜菡待在一处的。所以姜菡知道，林忆不仅武功不错，就连才学也是不可小觑的。
林忆看着姜菡喜悦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哑然。可是有些话，终归是要说的。
林忆微微侧身，避开了姜菡的目光，缓缓道：“年十五一过，我就打算去上京。睿儿，我想要拜托你们照顾。待到来日我高中之时，必不忘姜家今日之恩情。”
“离开？可是科举不是在秋末吗？你为何要这么早地离开？”姜菡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急切。
她想要林忆改变主意。
“他当然要离开，因为他压根就不是去参加科举。”院子里陡然出现另一人的声音。
姜菡回头望去，只见姜玥正站在门边，已不知来了多久了。
“小妹，你什么意思？”姜菡更加不解。
姜玥慢悠悠地踱步到田间，走到两人身边，才继续说道：“我什么意思，想必林公子很清楚吧。
“什么科举，什么报恩，不过是林公子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林公子去上京不假，但只怕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报仇吧。”
原先她以为是阿姐和林忆一起瞒了她一些事情。可是刚刚，她听见阿姐和林忆的一番话，这才明白。林忆，他原先就没打算让姜家人掺和到他的事中。
可是他瞒着的，到底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姜二姑娘，你多想了。我的武功也算不上大乘，报仇一事实在是无稽之谈。”
“你还知道你自己的武功不高啊，”姜玥嘲讽，姜菡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姜玥才稍微和缓了点语气，“林公子，你有自知之明，就不应当去冒险。
“我知道，林公子肯定要说自己没有背负什么血海深仇。可是一个没有关系的人，为何会那样怕官府的人呢？那日陵城窄巷之中，林公子怎么都不肯下杀手，不就是怕招惹到官府之人吗？
“林公子不愿意说自己的身后事，我们也不便多问。可是林公子应当想清楚，这一去的把握到底有多少。若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那是否值得林公子拼死搭上这条命。毕竟，林公子的这条命，可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您身后之人的拼死相护，我阿姐的一片善意，可不是拿来让林公子如此糟蹋的。”
窄巷之事，只是她怀疑的起因。前世林忆也同样选择了去上京赶考，可是却一去不回。阿姐等了许久，终究是什么都没等到。待到阿姐死后几年，她都没再听到过林忆的半分消息。
当初她以为是林忆背信弃义，已经另攀了高枝。如今想来，当时林忆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前世，苏睿这个孩子是没有出现的，林忆也是真的失忆了。后来，林忆曾消失过几天，再次回来，他整个人都颓丧了很多。恐怕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苏睿遭了不测的消息。
后来，林忆便如同今日一样，提出了去上京赶考的事。
姜菡听完姜玥的一席话，早已惊得愣住。林忆沉默着不发言，可是这沉默恰好说明了一切。
“林忆，我小妹所说，当真？”姜菡的眼眶已经红了，但她还是固执地问道。
林忆终于抬头，他沉默地看着姜菡，缓缓地点了点头。
姜菡突然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林忆上前了几步，却被姜玥挡住了，“林公子，若是你依然执意要去报仇。那么这几步你就没有必要再走了。”
姜玥冷漠地挡在姜菡身前，不允许林忆再往前一步。
林忆的拳头蓦然捏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那人与我有血海深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能放过。若是此生只能看着他逍遥法外，我绝不甘心。”
“谁说要林公子放弃复仇了？我只是要你等一等，等你想清楚。林公子如今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怎能想到什么复仇的好办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杀人才是最蠢的报仇方式。我若是你，便会倾尽时间，努力绸缪，总有一日，让那人生不如死。”
姜玥的话很冷，甚至带上了几丝残忍的意味。
林忆有着惊诧地看着她。有一瞬间，他觉得姜玥身上也背负了什么仇恨。
只是，他的错觉吗？
“我身边并没有任何的助力，就算想要绸缪也无人会帮我的。”所以，他才会想到拼死一搏的办法。
这也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谁说你身边没有任何助力了。我们姜家不是吗？我们姜家虽然没有权势，但是钱两方面还是可以满足林公子的。林公子既然有一身的才学，那便真的去参加科举又何妨？。待到来日官职加身，再慢慢绸缪，总好过现在拿自己的性命去拼不是吗？”
姜布在经商方面很有天赋，如今姜家的情况早已好了起来。
姜玥的话终于打动了林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多谢姜二姑娘提醒，是林某鲁莽了。”
林忆认错认得极快，姜玥也不好再为难他，“夜里凉，有什么话快些说。要是把我阿姐冻着了，我拿你是问。”
姜玥说完，也不再挡在二人中间，转身离开了药田。
林忆往前几步，终于走到了姜菡的身边。
姜玥回头看着仿佛在说悄悄话的两个人，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没有把握能劝服林忆。只是阿姐一心都放在了林忆的身上，为了阿姐，她也不能看着林忆去送死。
“咯吱。”一声轻响传来。
姜玥回头看去，只见门边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过。
姜玥几步踏到门后，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儿正站在那儿。是苏睿。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姜玥半蹲下身子，望着苏睿问道。
苏睿似乎有些紧张，听见问话，也只是点头。
姜玥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要那么怕我。放心，你的林哥哥不会去冒险的。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林哥哥原名叫什么吗？”
苏睿抿了抿自己的小嘴唇，似乎在想该不该说。过了一会儿，他才犹疑地开口：“林哥哥没有名字。林这个姓，也是为了外出方便，才取得。”
没有名字？姜玥讶异地挑了挑眉。这世上，什么人会没有名字呢？
除非，林忆他是活在暗处的人。
苏睿的脖子上还能看到细细的红绳，姜玥知道，那里面吊着一块白玉锁。
那块白玉锁，她曾经在自家阿娘的身上看到过。后来，白玉锁被阿娘送了人。至于送给了谁，阿娘却是怎么都不肯说的。
苏睿的身上有着阿娘贴身的物件，而林忆身怀武功却又没有名字。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小玥姐姐，你怎么了？”
“啊，没事。”姜玥的神思被唤了回来，苏睿的小手正拉着她的衣袖，有些胆怯。
姜玥笑着握住那只小手，“走，我送你回房睡觉。”
苏睿依然是乖巧地点头。
不过姜玥已经很满意了，最起码这孩子终于对自己有反应了。小玥姐姐，可是他从前都没有喊过的。
希望，小何均能够渐渐让这孩子忘记曾经的那些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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