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办公室那通电话，江一初实在没什么心思休息便没回教室——她去了六楼的天台，还带了一本书。
江一初的社交娱乐一向受限，除了补课学习，就只能看看课外名著打发时间——那近乎是她唯一发泄的途径。
江一初直接坐了下来，捧着书小声读了起来：“我的童年就在那里，带点忧愁又有点悲痛，在这外省的小城市里，我拼命带着伊丽莎白垂怜而看我一眼，在绝望中等待长大。”声音轻柔似羽，像在陈述客观事实。
“你看着吧，一切都会顺利度过……”读到此处江一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良久，江一初将书放到一旁，而后双臂伏膝，将头深埋了进去。她闭上了眼睛，以此平复内心的波澜，获得难寻的宁静。
唐燦不知何时就来了，他本嫌教室烦闷，想到天台吹风，不过刚来到这里就看见远处坐了一个人，正捧着一本书，似乎在读，但是声音几不可闻。阳光正照在她的侧脸，让那白皙的脸上多了一层红晕，伴随着清风微微扬起的发梢刚好显露出那略显单薄的背影。
不知怎地，唐燦的心跳不觉漏了一拍。
他一直近乎观察地看着她，最终也只能得出一个她“也许”心情低迷的结论。唐燦自己都没发觉到底站了多久，直到江一初低下了头，似乎睡着了，唐燦才走近了些，这距离足以让他看清地下的那本书《偷影子的人》。
他轻轻拿起那本书，还没等翻开，他就听到地上的人似乎用有些沙哑疲惫又有些轻柔地声音说了一句：“那是我的书。”
唐燦先是有些吃惊，随即又有些气恼，认为自己被江一初伪装的假睡迹象欺骗了，因此他不但没有理会江一初，反质问道：“午休期间，你怎么在这？”
江一初似乎被他的逻辑搞懵了，顷之，她才抬起头，道：“你不也是。”
江一初仍然觉得愕然，因为抬头的那一瞬她发现这个人她曾见过的，在校门口。那个她曾经羡慕过的，有着那样一个温柔，知性，端庄的母亲的人。
但她依然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情绪，这是她的强项。
唐燦道：“那又如何，我一向如此，反倒是你，不守规矩的么。”
江一初没想到这人的理所当然，她随即站了起来，两面相对，她道：“先不说我守不守规矩不是你一个学生应该管的，其次，你手里的书，该还我了吧。”说着江一初伸出了手。
“给。”唐燦反倒不恼，将书轻放到了她的手上，但却没了下一步动作，他一手持书，一边将整个身体前倾，双足却还在原地，于是两人双目相对，距离还不足五公分。
江一初下意识就要后退，但无奈书为桥，双手相连，竟也动弹不得了。
江一初本就微红的脸蛋唰地就更红了，她近乎有些恼怒：“你干什么。”
唐燦却依然笑盈盈地：“观察你啊，没看出来吗。”
江一初眉头微蹙：“为什么要观察我？”
唐燦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同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江一初顿时哑口无言，她想了想，实不知这句话还能这样用。
唐燦倒是真的在观察她，从军训那天许燃和他说道江一初时就这样想了，因为他觉得江一初脸上有别人没有的冷淡和神情，或者说，江一初似乎没有什么神情。
不过这次总算是有点收获，尽管就一瞬间，他还是从江一初脸上察觉到了一丝慌乱。同时他发现，江一初这人，离近了看更好看，那张清秀的脸上神韵更显。
唐燦满意地将整个身体向后退了一步，随后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唐燦。”
江一初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你好，我是江一初。江河的江，第一的一，初见的初。”
还真和许燃说的经典自我介绍一样，一字不差，唐燦心想。他不由得低笑出了声。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自我介绍说得太、僵、硬了。”唐燦道。
“那应该怎么说？”江一初疑惑道，似乎还伴有些许迫切。
唐燦不禁笑道：“就简单介绍啊，自我介绍嘛，走个形式罢了。谁会去认真在意你每个字怎么写呢。何况，一个班的同学，一年半载的，该知道的人名自然会知道。其余不知道的，只能说没有必要知道了。”
他说的那样自然，江一初此刻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做错了。她静默了很久。
唐燦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江一初，你想什么呢？”
“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不太真诚。”
唐燦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不知道自己都没有表情吗？”
“什么？”江一初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你这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说什么都是一副没有诚意的样子。”
“之前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江一初认真道。
唐燦笑道：“是吗，可能不太敢和你说吧。”
“不是，是根本没什么人和我说话。”江一初神色黯淡。
唐燦哑然，他没想到江一初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一初却先开口了：“谢谢你和我说了那么多话，其实我在开学那天就见过你，在校门口。”
唐燦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江一初依旧平静地陈述：“那天我看到你和一位女士一起，我想，她应该是你妈妈，我只是觉得你们相处地很愉快，觉得很羡慕。”
“羡慕？”唐燦一时不知所措。
“嗯，觉得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让人很放松。”江一初眸光一动。
军训集结铃声恰时响起。
唐燦道：“江一初，棋逢对手，我很期待。”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天台。
江一初一个人愣了愣，嘴角扬出不曾有过的弧度。
剩下的军训时间过得很快，每天江一初都在机械地重复三点一线：“操场-教室-宿舍。”在同学们的眼中，江一初是个极其极限的人，仿佛在学习上永远不知疲倦。江一初平时在军训期间没什么时间学习，但除了军训之外的任何时间点，她似乎都在学习：食堂有英语小抄，午休拿着书偷跑，在宿舍更是不用说了，所有的舍友都惊讶于她那超乎常人的耐力和持久力。但没人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努力也是人的某种天赋。
恐怕只有江一初自己才知道，她原来本也不是这样的。
努力没错，但生活只充斥着机械的努力，不是某种病态的前驱吗？江一初便是这样，不和人交流，不和人接触，并非有意，只是她这样近乎疯狂的努力进程，没人跟得上她，也没人愿意去跟上她。
令人庆幸的是，江斌这些天都没有再来什么电话。这让江一初紧绷的那根弦得以稍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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