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制服的阿姨很亲切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翌坐在对面,衣服被换了一套干净的,面前的桌子上堆了很多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还有一瓶可乐。但她什么都没有动,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渴极了才抿一口他们额外给她倒的白开水。
翌摇摇头,说:“不知道。”
阿姨明显一怔,像是不相信翌的话,但很快又挂上笑脸,问:“那你家住在哪里?”
翌想了会儿,说:“忘记了。”
“那你父母呢?你父母叫什么,在哪里工作,我们要去哪里找他们来接你?”
翌这次回答地很快,“死了,不知道,他们没说过,去地狱里。”
对面坐的女警察初听时头皮一麻,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对面坐的小姑娘在面无表情回答她问的所有问题。
——你父母呢?
死了。
——父母叫什么?
不知道。
——在哪里工作?
他们没说过。
——我们要去哪里找他们?
去地狱里。
女警察几乎维持不住她的亲切笑脸,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同情这个孩子失去双亲,还是怜悯这孩子还小不懂死亡,竟然能这么平淡地说出父母皆亡。
她缓了缓,才继续循循问接下来的问题,“你还有什么亲人吗?”她怕这么大的孩子不知道“亲人”的意思,于是一个一个试问:“奶奶爷爷?姑姑姑父?姨姨姨夫?外婆外公?舅舅舅妈?哥哥姐姐?”
她问一个,翌就摇一下头,女警察的心慢慢沉下来,“小姑娘,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你最后一次见爸爸妈妈,中间发生了什么,你能跟阿姨说说吗?”
翌的表情黯淡,“他们……死了,我就跑,饿了翻垃圾箱,渴了就喝路边的水,一直跑到我跑不动,有个跟你穿一样衣服的叔叔抓住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看见女警察的表情一下子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就好像是从她的话里抓住什么线索,但是女警察没有打断她,直到翌说完。
女警察是在小姑娘被同事抱回所里后才见到的,当时小姑娘发着高烧,穿得也是脏兮兮的,所以一时间没有合适的衣服给她换,女警察连忙回家拿了件自己闺女的干净衣服来应急。小姑娘穿上去有点大,袖子和裤脚都往上挽了两圈。
同事在她给这孩子洗干净、换上新衣服后才再次见到她,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呦,这小女娃长得好看,你瞧瞧,眉清目秀的,长大后肯定标志水灵。”
女警察却只在这孩子的眉目间看见她受了很多苦难。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她就隐隐猜测这孩子可能是个孤儿,也对孩子的归宿有了底。
毕竟如果还有家人,怎么可能让穿的这么好的孩子在街上流浪那么久,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拐卖儿童,女警察暗自留了心,让同事去查查本市的立案。
此刻孩子说了过程,女警察忽然注意到一处,她问:“你跑了一路,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一路上你都见到了些什么?比如说有没有像这里一样的派出所?有没有山?广场呢?你记得些什么,都告诉阿姨好不好?”
如果有派出所、广场等,就可以带着孩子一家一家对比。安市是直辖市,虽然偏北方却多为平原,只有西边有座安山,是有山林特色的园林景区,顺着安山是隔壁省的献市,比起安市来说发展相对较差。
顺着这类线索对比,最终便可以大概圈出一个孩子的行径范围,或许便可以知道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孩子的表情告诉女警察,对于这些她都一片空白。
孩子皱紧了眉头,双手抱着头使劲想,看得出来她也很想帮上忙。女警察忙说:“别急孩子,能想起来多少就说多少。”
孩子迷茫地看着她,眼神没有对焦,半晌才慢慢聚在一起,她表情委屈,摇摇头,带着哭腔说:“对不起阿姨,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知道我跑了好久,也没有注意看,大家都不理我,还说我是个小流浪汉。阿姨,流浪汉是什么意思啊?”
女警察连声安慰她,哄她,慈爱地摸孩子的头发,她想起自己六岁的女儿。
同事再来时,是来告诉她调查结果,“我还跑了趟市局,立了案的都没有这小孩,我寻思着,是不是别的省份跑来的?”
女警察把询问记录给他看,“这么小一孩子,看上去才四五岁,一个人跨省跑?”
同事翻看完,有了结论:“那就是孤儿了,按照程序,先送福利院?”
“只能先送福利院,不过我并不撤除她是被拐卖儿童的怀疑,所以我打算查查隔壁几个省市。”
同事点点头没阻止也没支持,他的注意力被乖乖坐在隔壁房间的小姑娘拉过去。他拿了根棒棒糖走过去塞给小姑娘,脸上露出笑:“小妹妹,还认识我吗?”
孩子点点头,很认真地说:“记得,你是警察。”
女警察悄声走到房间门口,看同事露出邻家怪叔叔的笑故意引诱人家小姑娘。
同事对身后浑然不知,依旧笑得像朵除了黄全是黑的向日葵,“那你记不记得,你今年多大了?”
孩子依旧认真地点点头,说:“记得,我六岁了。”
同事笑不出来了,女警察原本随意的站姿也不自觉绷紧。
这孩子身型瘦弱,个子也矮,同龄跟她这般身型的分明还不过五岁。
1999年开春后不久,安市儿童福利院中多了一名被警察领来的女孩。
临走前,女警察和同事给翌置办了一套新衣服和文具,他们带着翌去了福利院,看见院里统一用的不知道洗了多少年循环利用的床单被褥后,又给翌买了一套厚实的换着用。
女警察女儿的那套衣服也送给翌了,她还哭闹着要自己原来穿的那套衣服,被认为是父母给她的遗物,也一并洗干净了让她带着。
女警察带她到福利院后,摸摸她的头说:“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翌点点头,没有哭闹,表现地依旧很乖巧。她认真地拉着女警察的衣摆,说:“阿姨,你是个好人。”
女警察一怔,随后笑了。
翌又看一并来送她的警察,也认真道:“还有警察叔叔,你也是个好人。”
翌被嬷嬷领去宿舍里安顿下来,她的年纪在一众还未到上学年纪的孤儿里已经偏大,所以住在顶楼,那里全是六到七岁,即将读小学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层楼上男女都有,男一间屋,女一间屋,不过大多都是女孩。
翌被领进去时遭到了围观,房间不大,满当当塞了十多张高低床,嬷嬷兴许是可怜翌,让靠窗又临煤炉的一个孩子换到另一张床去,那孩子不情愿地起身收拾东西,站起来时比翌高了一个头还过一些。
翌立在床边冷眼看,手插着兜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对方抱着东西转过身,气势汹汹地朝翌撞过来,翌往后退半步,巧妙地避开她,从明眼上看倒像是在让路。
六岁的孩子哪怕再凶也还不敢在大人眼皮子底下犯事,见没有撞到翌,大点的孩子不甘地狠狠剜一眼翌,好像是在说:你给我等着。
翌没理她,眼皮子耷拉下来,事不关己地开始收拾刚刚腾出来的床铺。
嬷嬷帮她一起收拾了,又跟她讲了一点要注意的事,几时吃饭,集体做操,诸如此类的,完任务地说完后也不等翌有没有记下,便离开了。
大人甫一离开,这件屋子中被镇压着的大大小小妖魔鬼怪便霎时活了过来,以被强制换了床铺的那个为首,一群高个子慢慢逼过来,围着翌的床铺站了一圈。翌的上铺还有人,不过她早已经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脑袋埋进被子里,生怕牵连到自己。
翌在一群比自己高又壮的同年纪中显得像豆芽菜般,又矮又瘦小,连脸色都显着病态的苍白,活脱脱地像是发育不良。可她却丝毫不怯,甚至安安定定坐在床上,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下。
为首的孩子来到福利院已经三年,父母因为醉酒后街头斗殴而死,全家就剩下她一个,便被送了进来。她在这里住得久,六岁快七岁的孩子自诩为老油条,网罗了一群手下,不听话的都被围起来打,她们知道打在哪里不明显,不会给大人看见。
但今天出了点小差子,新来的豆芽菜竟然完全不怕她们,几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打一顿就好了,不行的话就两顿。
翌早就察觉到了她们的意图,此时离她高烧已经过去了几天,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康复,却也恢复了个七八成。其实她从去年开始就已经猛窜了一截,只是前几年落下太多,单单一年时间也补不了多少。
不过打她们却够了。
赵叔叔说,初次见面不一定要全放倒,却一定要立威,要想他们怕你,你就得狠,什么时候狠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们就怕你了。
翌一掀眼皮子,带着戾气和冷意瞧过去,随手从煤炉上拔出插在蜂窝煤里被烧地通红的火夹子,竟是要往为首的身上烙去。
上上周到这周一直在肝两门课ddl,其中一门的小组作业是排话剧,我为了不背台词自愿做导演,忙到每天操碎心。且因为码字慢再加上三次元琐事太多,就眼不见为净索性断网。
期间忙中偷闲从图书馆淘了本《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看,且不提内容,封皮是甚得我心。中间有句话我还挺喜欢的:
“博尔赫斯笔下博闻强识的富内斯和部落老人籌火旁的娓娓道来,我们称之为肉身的记忆;石洞壁上的楔形文字和哥特教堂蟲立的尖顶,我们称之为矿石的记忆;然而散发出最浓郁的知识芬芳和铭刻下最隽永的历史选择的却是纸张书籍上的文字,我们把这种最美好的形态称作植物的记忆。”
中二病·治不好·伪文青表示就喜欢这种调调。
(其实期间还爬了个墙的,这种不专情的事我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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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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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归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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