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梁处桉，可以追溯到临近春节前的某个周末，在白韵不厌其烦地劝说下，张曼曼去了她家吃饭。
除了眼睛外，梁澍在外貌上大部分都遗传了父亲——梁处桉比白韵要小一岁，并且实际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还要年轻一些。
张曼曼对他没有任何继父的概念，非常生疏。
两人进屋时，白韵本来坐在梁处桉身边，闻声站了起来。
张曼曼一看见她惴惴不安的样子，还有沙发上也缓缓起身的梁处桉，刚才做了的心理建设就不怎么够用了。预感就是，当着梁处桉的面，白韵的所有注意力都会在丈夫和丈夫的家人身上，这一点，她在当初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一次去见梁澍爷爷的时候，已经看得很清楚。
“曼曼，你回来了？”白韵挤出一个笑。
“嗯。”梁澍给她从鞋柜取拖鞋，她换好了进屋，看向梁处桉，淡声叫人：“梁叔叔。”
“曼曼。”梁处桉对她一直挺温和，挺客气，话非常少，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他看着她，询问：“见到他们校长了？”
“嗯，见了。”张曼曼点头。
四个人都站着，白韵便说：“处桉，曼曼，你们都坐下来，曼曼，你和我们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接到小澍的电话，我们都急死了，小澍啊，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和你爸爸说呢？”
张曼曼看了她一眼，回头朝梁澍：“给我倒杯水。”
梁澍去了。
使唤人的人很自然，被使唤的也很自然。
白韵有点讶异，碍于梁处桉在，她带着点责备的语气说：“曼曼，怎么这时候还让小澍给你倒水？”
张曼曼目光一顿。
白韵见她这样，又忙说：“我是说，小澍他心情也不好……而且，我们一来就看见他在吃外卖，你们怎么也没吃点好的？小澍现在是关键时候，天天吃外卖怎么行呢？”
梁澍端了杯水出来，“姐，”他递过去，“你还没吃饭，现在想吃点东西吗？”
张曼曼：“不用了。”
她一口气把水喝了，杯子还给梁澍。
笔记本里有她刚传进去的一段录音，她打开那个资料文件夹，递到梁处桉面前：“梁叔叔，妈，你们看吧，我先回屋换个衣服。”
“好。”梁处桉接了电脑。
梁澍留意到她外衣上的一片混着泥的草汁，忙问：“这怎么了？”
“没事，进学校的时候抄了近路，蹭的，”张曼曼转身，一边脱外套一边往房间走，“我一会儿就出来。”
梁处桉看看她，就便坐下，白韵经过刚才显然有点尴尬，只好也挨着他坐下来，跟着一起看电脑。
张曼曼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外头的氛围凝重得就像山崩地裂了。
梁处桉只是沉着脸，可见很愤怒，但目前冷静，大概是他本就这么一个沉稳如山的人，不过白韵脸涨红了，又气又急，说：“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还人民教师，你看看他说的那些话……”
张曼曼决定跟他们先简单解释一下，这时手机上来了李明奇的微信。
他发了几张截图，有几个大V转载了这条新闻的，还有个情感评论区UP主，已经紧跟时事地发了一篇名为《对于校园性骚扰，我们的了解永远不够》的视频评论。
李明奇：「我认识的几个大V博主都拜托过了，他们本来也关注这件事，我不说也会转载的，现在热度又上去了，热搜在第七」
李明奇：「我打听了一下，那个举报学生家庭情况很差，给他发了私信问需不需要经济帮助，不过他拒绝了。」
李明奇：「你朋友弟弟的情况还好吧？」
他朋友多，还有个从事互联网自由职业，粉丝百万级别的发小，从张曼曼找他帮忙开始，到现在也才过去两个小时，速度是真快。
她回复：「谢谢师兄，改天请你吃饭。」
梁处桉见她过来了，就指着屏幕问，“曼曼，这段音频是今天的？”
“是今天的，刚才见三中校长的时候，用手机偷偷录的。”
张曼曼在沙发另一头，靠近梁澍的地方坐下来，让他挪开点空：“其实我知道找他没什么意义，但是之前梁澍在三中的时候，他们以为他没有家里人，才随便糊弄，虽然梁澍现在转学了，但我总要去表明一下态度，而且也该好好谢谢当时那么帮他的班主任，为了这个事，他班主任也没能当下去。”
梁澍抿着唇看她，虽然没说什么，可显然十分感动。
张曼曼还是板着脸，她把话说成这样，就是给面前二位不称职的家长听的。
有错吗？
稍微知道关心这个年纪这个年级的孩子的家长，都不应该这么不敏锐吧？
梁澍独立生活能力这么强，就算奶奶住进了疗养院，他自己也可以继续读书，完全没必要非得转学，而且以他的成绩，正常学校都不会轻易舍得让他转走才对，事情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如果不是这次的举报事件，恐怕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经历过什么。
梁处桉当然听明白了，他眉头拧在一起，沉默地闭了闭眼。
白韵却忙说：“曼曼，你……你别误会，不是这样的，你梁叔叔平常是忙了点，但我们没有……”
“小韵！”梁处桉没让她解释下去，“现在不说这个。”
他看向张曼曼，郑重地说：“曼曼，辛苦你了。”
张曼曼：“……没事。”
“梁澍在这里，一直让你费心照顾，现在又这么帮着他，我很感谢你，”梁处桉轻声说，他合上了笔记本，“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平心而论，张曼曼有点诧异他这么说。
她眨眨眼，看了看梁澍，“哦，好，”她弯起唇角，勉强笑了一下，“您出面当然更好，梁澍就更没什么好担心了。”
“我早就该出面了，是我之前太不称职，你放心。”
张曼曼不太了解他的‘放心’是什么意思，而且梁澍的回应也太冷淡了。
“小澍，”梁处桉朝自己儿子说，“爸爸有话跟你说，去你房间吧。”
张曼曼：“呃去书房吧。”
书房隔音好。
梁澍站起来：“好。”
父子二人去了书房，留下母子俩在客厅，非常尴尬。
白韵脸色很不好看，等书房门被关上，她才勉强笑了一下，说：“曼曼，你辛苦了，哦对了，妈刚才不是要说你，只是有点着急了，你梁叔叔听说小澍出事，急得不得了，结果我们一进来，就看见他一个人在吃外卖……”
“外卖不能吃吗？”张曼曼盯着她，冷冷反问，“我每天都吃外卖，从来没做过饭，我不是活的好好吗？”
白韵愣了愣：“不，不是，只是这个时候……”
“如果你把他放到我这里，是希望我代替他爸，他后妈尽抚养义务，或者像他奶奶以前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关心他，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去估个价，看看全职保姆的工资应该开多少。”
“曼曼！”白韵要急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当着你梁叔叔的面，他本来就心疼小澍，现在肯定……”
这次没人打断她的话，是她自己没往下说。
肯定什么？
要生气？要责怪谁？
张曼曼非常，非常无语。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她漫不经心地说。
白韵：“曼曼，我……”
“你那么怕梁处桉对我不满吗？你把梁澍安排到我这里，是为了给我机会扭转我在他，还有在他家人那里的印象吗？”张曼曼的忍耐达到了一个临界值，她用一种很冷漠的眼神看着白韵，一字一句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当着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面指责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因为我真的，很不高兴。”
“曼曼……”白韵被她说得几乎呆了。
“而且，如果你指望我和你一样费尽心思去融入他们，讨好他们，那不可能。要是他们因此对你有意见，我们可以不来往，不是我非要住你的房子，开你的车的。”
白韵的眼泪夺眶而出：“曼曼，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都是为你好啊！你不想要我的钱，不想要我的东西，我不都同意了？我当初答应你爸要好好照顾你，这么多年了，我有什么地方为难你了吗？你一个女孩子家，非得要自己一个人工作挣钱，非得活得这么累才好？我买房子，买车，你梁叔叔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他对你有什么不好吗？我知道上次梁澍爷爷那边让你受了委屈，可是老爷子都那么大年纪了，你跟他计较什么？和你梁叔叔，和梁澍处好关系，难道对你有坏处？”
她带着哭腔带着泪说着，张曼曼却只感觉到疲惫。
和梁家人走近，为了……钱吗？
白韵希望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对梁家十二分尊敬，崇拜和依赖，到底是为了张曼曼，还是为了她自己？
张曼曼不想再说什么，她很累，很头疼。
心口也在发疼，一阵一阵忽然间心跳骤急。
该去医院看看了，她摸了摸胸口。
自从上次体检查出来心脏的问题，她就一直拖着，本来以为情绪稳定点就不会有什么，但现在看来，还是早点处理比较好。
白韵一直暗自垂泪，直到梁处桉和梁澍出来。
梁澍在前面，看见沙发上两人隔着两端坐着，气氛不对，白韵还在啜泣，忙走向张曼曼：“姐，怎么了？”
“哦，没什么，”白韵忙红着眼眶站了起来，“小澍，和你爸爸聊完了？”
梁处桉观察了她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白韵笑笑，“就是想到小澍的事，心里难过。”
梁澍应该并不相信，但还是说：“谢谢白韵阿姨，我没事的，而且姐已经安慰了我很久，我早就想通了。”
梁处桉说：“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吧，小澍，曼曼，你们早点休息，曼曼，晚饭记得吃，你们多照顾自己。”
张曼曼：“……好。”
梁澍：“知道了爸。”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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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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