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曼止住咳嗽，愕然地捂着胸口。
手脚都泛着麻木的痛，再加上耳鸣，梁澍的声音在耳边，就像环绕的沉闷的钟鸣。
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让她惊魂未定。
“姐？你哪里不舒服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姐？姐？”梁澍一声接一声焦急地叫她。
张曼曼慢慢抬起手，哑着嗓子说：“听见了，听见了。”
梁澍呼出一口气，口干舌燥，心乱如麻，他急促地吞了一口口水。
耳鸣总算消失，张曼曼放下腿，缓慢地坐起来。
梁澍给她整理缠在一起的毯子，但刚才的恐惧并没有散去，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姐，”他小声说，“你怎么了？”
“好像，”张曼曼转过脸看他，“好像做了个噩梦。”
“噩梦？”梁澍拧着眉，“什么噩梦？你刚才差点窒息了，现在脸色很苍白。”
“没事，”张曼曼浅笑，“去帮我开一点窗，有点闷。”
“……好。”
他起身去开窗，张曼曼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那点挤出来的笑意荡然无存。
“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返回后，梁澍又问，“我给你倒杯水来？”
“好啊，”张曼曼看他一副凝重表情，拍了下他的胳膊，“去吧，我想喝点热的。”
等水的时间里，张曼曼默默把腿上的毯子收紧，视线落向了龛桌那边，看着张诚的遗像，她清楚地听到了心脏怦怦的跳声。
梁澍倒水过来，就看见她缩着坐在沙发上，半拥着毛毯，没有盖好的右脚露了出来。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张曼曼似乎瘦了，甚至是，虚弱了。
第一次见的时候，她气色上佳，皮肤很有光泽，即便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也不乏神采。
朝夕相处，让他居然没有察觉出她的变化。
梁澍艰难地稳住心神，上前说：“水来了。”
张曼曼抬眼，温柔一笑：“谢谢。”
她接过水杯，梁澍便顺势半蹲下来，动作很轻地用垂落的毯子盖住她的脚，“怎么没穿袜子？”他低声问。
“……哦，睡觉不喜欢穿。”
“脱在哪里了？”
“呃，”张曼曼刚喝下半口热水，“什么？”
“我去拿一双新的来，”梁澍站起身，“你再喝一点。”
“哎，你……”
张曼曼结舌，却没能叫住他。
上次在超市两人被促销活动洗脑，莫名其妙买了很多生活用品，收获了一堆赠送的袜子，梁澍去拿了双出来，张曼曼不知所以地看着他走近，忙去接：“给我吧……”
“你坐好了，盖好，”梁澍垂着脸说，“风有点冷。”
张曼曼：“……”
梁澍又蹲下来，竟然是准备要亲手给她穿。
张曼曼连忙缩起了腿：“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梁澍默默地看着她，张曼曼由诧异到恍然，似乎明白了他这个反应的原因。
“我，”她顿了顿，“吓到你了是不是？”
梁澍没说话。
张曼曼心里叹息，伸手去拉他：“起来，坐下说。”
梁澍由着她拉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张曼曼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问：“之前，陈奶奶身体不好的时候，你很辛苦吧？”
“我……我做得不好。”
“别这么想。”张曼曼抬手搭上他的肩。
她想到张诚最后的时光，那时候的每一天，她都心惊胆战。
“我也没事，跟你说说吧，去年，哦，现在应该说前年了，我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
梁澍脱口而出：“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张曼曼笑笑，“只是偶尔会……突然间跳得很快。没有外界的影响，不是说有什么事情让我紧张，害怕了，就是突然心跳加速，而且跳着跳着，好像还会漏掉一拍，总之我也形容不好。”
“后来呢？你看医生了吗？”
张曼曼点头：“嗯，正好公司组织体检，我自己加了几个心脏方面的项目，做了二十四小时的心电图和B超，当时查出来是早搏，还有轻微的心律不齐，我去挂了门诊，但医生说不严重的，就开了点药。”
“这是前年什么时候的事？去年呢？”梁澍追问。
“去年也是一样，但是吧，去年前半年，我几乎没有不舒服过，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梁澍眉头紧皱说：“那是什么时候，又再有……”
张曼曼短暂地愣了一下。
梁澍眼神一滞，声音几乎轻得听不见了：“是，是我来之后吗？”
“说什么呢，”张曼曼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你怎么总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这可不是好习惯，得改改。”
“可是……”
“别可是了，我已经想好了，”张曼曼说，“等过完年，再去挂个号好好看看。”
梁澍看着她：“我陪你去。”
“行啊，如果到时候你有空的话。”
“我都有空。”
张曼曼一笑，“行，好了，不提这个了，”她撤了手，“饭吃得怎么样？”
这个动作让梁澍的眼神稍稍波动，他没什么表情地说：“就那样。”
“没不愉快？”
“没有，有很多人在。”
“是吗？家族宴会啊？早知道你也换件衣服，穿得好看点再去啊。”
梁澍终于笑了，“我才不，无聊死了。姐，你穿袜子吧。”
张曼曼也笑，边穿袜子边问：“哎，梁少爷，你是不是偶尔得要参加什么家族之间的晚宴，穿着小西装，端着红酒杯，啊？穿梭在衣香鬓影之中，嗯？”
“我才刚过十八，法律都不怎么允许端着酒杯，”梁澍作势要起身，“我去给你洗点水果。”
“我不吃水果，”张曼曼说，“晚上咱吃什么？”
“饺子吧，怎么样？”
饺子是袁小敏送的，据说一家老小包了好半天，一共四样馅，不用说，肯定美味。
“行，每样馅都来点吧。”
张曼曼掀了毯子起身，被梁澍推了回去：“你别动了，我来下。”
“——行吧。”
没人喜欢生病，张曼曼尤其不喜欢。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去医院，隔三岔五住院吃药，张诚费了不少心血。等到大概上初中后才好了点，那几年张诚还总是提，说那么小一点儿大，病着也不爱哭，就是耷拉着脸，看得人揪心。
这些张曼曼已经不记得了，唯一想得起来的，就是父亲的陪伴，慈意温柔。
她乖乖坐在餐桌前，等着爸爸端来热腾腾的饭菜。
——嗯？不对，这是什么奇怪的联想？！
张曼曼无奈地揉了下额头：清醒一点吧。
梁澍效率很高，张曼曼在手机上和人聊了几句天，两盘饺子就上桌了。
张曼曼：「那就谢谢芹姐了，过完年我去你那儿看看。」
罗羽芹：「别客气，你照顾我生意，我谢谢你才对啦。」
张曼曼：「给我挑个好看又便宜的就行啦～」
梁澍把一碗蒸排骨端到她面前，问：“在忙吗？”
“哦没事，”张曼曼说，她整理餐桌，随口说，“我有个学长，叫钟晟，他家夫人是二手车的销售，很厉害的。”
“你想买车？”梁澍一顿，“二手车？”
张曼曼点头：“嗯，对啊。”
梁澍看着她。
“怎么啦？我想过了啊，按照现在的需求来说，二手车也挺好的，各方面我都能接受，主要是，车对我来说不是门面，我不想花太多钱在这上面。”
梁澍沉默了一会儿，张曼曼一挑眉：“你打住啊，梁澍同学，我们住一起，你已经分担了一部分的生活费，你的钱你就好好留着，以后上学的费用，将来你花钱的地方也多，而且我买车，等你去上大学了，还是我自己用的多。”
梁澍把醋碟递给她，说：“我记得上次你说有计划买房。”
“那又不急，我打算三十岁再买，等读完博士，工作稳定后才能考虑，”张曼曼夹起一个圆滚滚的饺子，“人生得有规划。”
就差说一句，小朋友，学着点。
吃完饭，两人一道洗碗，这个过程里季言乐在群里跳脚，说在外公家里打雪仗非常痛快，就是濒临冻僵，还发了一个椭圆头的雪人的照片。
他这几天玩得比较疯，袁小敏已经隐隐看不下去，也许会像去年那样明天就把他扫地出门。
张曼曼擦干手上的水，说：“一会儿投屏看个电影吧。”
梁澍：“好啊，你有想看的吗？”
“动作？武侠？刑侦？紧张刺激点的。”
梁澍迟疑地看着她：“我怕你……”
张曼曼明白过来，“哦，也对，好吧那就温馨的，文艺点的。”
——电影最终还是张曼曼挑，梁澍这个整天学习的好学生对电影市场还不太了解。
入夜，影片放着，张曼曼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这次没靠着梁澍，她半倚在沙发靠垫上，睡得不算安稳，眉头还轻轻皱着。
梁澍悄悄把电视声音调到最低，在无声的影像里，无声地注视着她。
明明下午睡了一觉，现在刚过十点，居然又睡着了。
她应该还是不舒服，只是不想多说。
明明自己身体不舒服，却要问他是不是吓到了，问他当初辛不辛苦，梁澍心想，她为什么，这么好呢？
可是这么好的她，却要失去至亲，还要独自面对病痛。
梁澍给她轻轻掖了一下毯子，很小声地说：
“肯定会没事的。”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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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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