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再说吧。”
梁澍明天开学，回来有些东西要整理，他整理的时候，张曼曼就仰在一边的沙发上划拉手机，划着划着，她灭了屏幕，看着他说：
“运气真好，我刚刚捡漏挂上了号。”
梁澍手一停：“真的？”
“嗯，下星期四的，不错的开端吧？”张曼曼笑笑，“我现在感觉非常轻松，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得到了上天的垂怜！”
梁澍站在那里看着她——这位小姐仰面闭眼，舒展四肢，唇角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张曼曼又说：“别弄了，过来，聊聊。”
梁澍走过去坐下。
张曼曼慢悠悠地扭过头，斜斜看着他，“我现在要是说，啊，这个，梁澍啊，明天去了学校，你就安心学习，什么也别操心——是不是有点太想当然了？”
梁澍这几天都没正经笑过，他紧紧绷着唇，半晌才说：“你就别操心我了。”
“行，不操心，”张曼曼还是笑，“你也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孩子，我总操心你干什么？”
她抬手，在近在咫尺的梁澍脸上轻轻拍了拍：“就是想让你知道，不用担心我，我很强大的，我们在最好的医院找了最好的专家，而且医生也说了，不是特别严重，以前也有朋友做过这方面的手术，休养好了以后，现在活蹦乱跳的，所以我是很乐观的，也不害怕。但是你要是牵肠挂肚，胡思乱想的，不能好好上课，我可就要烦了。”
带孩子还是挺费劲的，张曼曼刚要收回手，孩子突然眼神一凛，倏地伸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张曼曼：“你……”
一点轻微的热意蔓延到了她的掌心，她圆睁着眼，看着梁澍眼里细碎到近乎不可见的泪光，整个人都呆了。
“姐，”梁澍压抑着嗓音，脸颊往她掌心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不用担心我的事，不用怕影响我，只要你好好的。”
张曼曼陷入了长久的怔然。
她恍惚间想到，那天雪地里梁澍的眼神。
他是热烈张扬的男孩子，却也是诚挚可靠的男孩子，陪伴是最难兑现的承诺，张曼曼很少会依赖他人，却觉得可以信任他。
无论如何，哪怕就只是短暂的姐弟关系也好，她愿意信任他。
她于是柔柔一笑，“行，我听见了。”
梁澍手上力气不减，张曼曼只好又问：“还攥到什么时候？”
掌心一松，她得以收回手。
张曼曼的想法是反复横跳的，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自己总该调整调整情绪，不能一时上头。
现在这么个情况，不仅是梁澍，她自己也没什么精力考虑别的。
“我现在还没打算告诉谁，星期四的门诊我自己去就行，等事情确定之后，再说其他的事。你明天见了季言乐也别就说，知道吗？”她交代。
梁澍：“你自己去怎么行？我……或者找个谁和你一起，行吗？”
“行啊，我会看着办的。”
张曼曼思考了一下，真在想谁能帮忙。
虽说不至于当天去了就上手术台，但有个人的话，好歹能说说话。
回想了一下，研究生时候有年暑假，她申请了留校，在宿舍睡到半夜疼醒，自己打车去了医院，从进医院门到做完阑尾手术出院，一个多星期里，她也没想起来找个人陪着。
找的护工大姐试探着问她是不是老家在外地，家里人不方便过来，语气唏嘘又心疼，她就顺口说是。
是就是吧，反正她也无所谓，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和阑尾手术比起来，心脏手术必然是要大得多，而且她现在牵三挂四，不是那个时候的光杆女侠了。
梁澍刚才张口就想说他陪，但知道张曼曼肯定不同意。
好像全世界都觉得高三生是一级保护动物，天塌下来都得找个人顶着，不能耽误他们坐在教室里学习，至于请假干别的事，那不能够。
“你明天上班一定要多注意，万一不舒服，千万不要忍着，我带着手机，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梁澍学着交代。
张曼曼一笑，想说我不舒服直接打120不是更快，给你打干什么？话到嘴边忍住了，“行，按时给你报备，好了吧？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对了，开学第一天应该不至于太忙，晚上去外边吃吧，请你吃西班牙菜，昨天同事推荐的。”
“嗯，”梁澍点头，“好。”
开学第一天，梁澍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他上个期末考试在年级里挂在前五的梢子上，按照班主任的意思，是想问问他最近情绪怎么样。
“三中那个事儿吧，”胡班主任提到这个还有点尴尬，“新闻你看了吧？一审马上就要开庭了，当然了，这些事都有大人们操心，你不用管，老师就想问问，你这一个学期了，各方面都好吧？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梁澍以前也得到过老师这样亲切的询问，但何伟和别人不一样，他敞亮，没什么距离感。
“我最近挺好的。”梁澍很有礼貌地说，‘挺好的’完全就是一句水词儿，但他说得真诚，“谢谢您关心。”
“哎好好好，”胡老师笑起来，“你能安心学习就好，以后再有什么事，一定及时和我反映，学校肯定是以你们学生为主的。”
梁澍说：“嗯，我知道了。”
打工人张曼曼的一天就没有这么和风细雨了。
人都是一样，只要不去医院，都觉得自己没病，而当诊断报告出来后，日子就开始充满危机了。
年后仪器开机，该维护的，该准备的，前两天都弄完了，她要正经做实验，以前明明一只手能拎起三十升的桶装试剂，现在突然开始觉得一升玻璃瓶太重了，只往里配了五百毫升，并且武装到位，弄个盐溶液，带上了防护面具。
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为了防止自己突然不舒服，身边人不知道原因，她找了个空，跟平常最处得来的同事说了这事，结果同事当场眼泛泪光，紧张地问她准备怎么办，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同事平常话不多，工作特别靠谱，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忙了大半天之后瘫在座位上用手机监控看她的猫。
张曼曼说：“星期四要去门诊，看专家怎么说，要是也建议手术的话，我就直接办手续排床位了。”
同事说：“二院的床位肯定很难排，哎对了，你要不要问问何总，她老公好像是二院的医生，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就算帮不了什么大忙，有个人照应也好啊，而且你打算自己去住院吗？那你要找个靠谱的护工啊。”
同事也有家人动过手术，对这些知道一点，也多少清楚张曼曼家里的情况。
“何总老公好像是内科的，而且我和她也不熟，”张曼曼压低声音，“暂时不了吧，我挺幸运的，挂到了那个专家的号，到时候就都交给医院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我看你早上还很忙，差不多的事你就交给那个助理研究员吧，他可比你闲多了，”同事悄悄说，“那你和领导请假了吗？”
“正准备下午就去呢，反正这几天还会正常上班，等去完门诊再说，对了我想问问你，咱们上一年的年假，是三月底清算吗？”
“我记得是3月31号，怎么，你想先请年假吗？”
“嗯对，我先请年假算了，调休假还能等等。”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她敲开了老板办公室的门。
在这里工作两年多，至少在她看来，老板对她一直挺好的，和和气气，该调薪时也调得挺爽快。
她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也没隐瞒，就说可能需要请长假，到时候除了病假，会把调休和年假也请掉——其实她也是为了将来提离职时不那么尴尬，请完长病假就离职，老板怎么也会有点意见，还不如掺在里面把那些假期全都用了，落个坦荡。
然而老板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这位平常笑笑眯眯的小老头消化了一下，说：“小曼啊，我记得你家里没什么大人是吧？这么大的手术，手里的钱够用吗？”
“……我还有点钱，暂时够用。”
“要不然这样，你先算算钱，到医生面前再好好问问大概需要多少，要是紧了，就跟公司提个借款申请，我们不是没遇上过这种事，很正常的，谁都有难事。”
张曼曼愣了，这倒是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可要是向公司借了钱，估计短期内真的不好说要走了。
她有点感激，忙说：“真的特别感谢您，但我目前还没到这个程度，就是接下来要请假，工作方面肯定要放下了，希望公司能理解。”
“理解理解，”老板说，“这肯定要理解，你手里的工作，先和小梁，还有你们那两个助理研究员交接一下，我到时候跟他们说一声，这都没关系的。”
“谢谢，”张曼曼又再道谢，“您放心，我这几天会好好交接。”
——出了办公室，她还有点云里雾里。
老板这也太好说话了吧？
晚上在那个西班牙餐厅，她愉快地把这事分享给了梁澍，最后结论道：“又顺利解决了一件事，简直棒极了。”
梁澍把淋了蜂蜜的枸橼松饼推到她面前，“吃吧。”
“好好好，”张曼曼一拍手，“你也快点尝尝。”
梁澍一点也不急，他非常安静地看着她吃东西，看她刚尝了一口就一脸惊喜地说：“很好吃！”
梁澍跟着笑了。
她好像一直表现得事情发展很顺利，心情也很不错。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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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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