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有钱就是好,我们乘着马车去松筠斋,厚重的帘子隔住冷风,炭炉把整个车厢烤得暖烘烘的。
“对了,今早梁棋来报,玄都送过来的消息,英王反了。”我及时把朝局动荡的消息跟周敛说明,“借左相的手来个瓮中捉鳖,看他们狗咬狗,真有意思。”
而且沿途城镇都提前做好了防备,周敛敢设计让英王提前谋反,自然是想好了万全之策。凭英王的智商,就算发现了不对劲也会被周敛安插进去的军师忽悠回来。
周敛端坐着,语气淡淡地说:“你也不怕左相趁机把你踢下桌。”
这我当然怕了。
“不至于,边关还在打仗,现在对我动手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左相肯定不会这么干。”
周敛掀开一条缝看了眼窗外,有冷风伺机穿过。
“你派王延去做什么了?”
我捧着手炉朝他笑笑,一点不意外他这么快就发现:“不是说织月去了鬼市吗,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
周敛嗤笑一声:“你漏掉一点,鲛人的用途何在。”
“这重要吗?”我反问回去。
的确,周敛的问题很关键,但我有些排斥去探究根本。
周敛松开手,不再看窗外街景。
204.
偶尔,我会猛然意识到曾经的十余年里所接受的现代教育,和眼前这个时代有着巨大的不可忽略的冲突。
以前看穿越小说,总觉得主角被同化是因为心智不够坚定。
真轮到自己,就傻眼了。
205.
“皇上所想亦有道理。”
周敛忽然这么说了一句,我愣了愣,还当自己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马车停下,我们两个都没有动。
周敛说:“你无非是想,鲛人和人并无分别,今日有人将鲛人视作俎上鱼肉,料不准明日……”
我忍了忍,还是笑出了声:“怎么,说到一半发现不太对劲?”
在这里,本来就有很多人被当成物品进行交易,根本不用等明天。
周敛脸色有点微妙,我觉得是想生气的架势,连忙止住笑抓过他的手。
“好了,我是在想昨晚那两个鲛人似乎不想跟人族有牵扯,及时止损,免去两族交恶的可能,对我们是好事。而且你也没猜错,我确实很讨厌这种敛财方式,不论被买卖的是鲛人,还是寻常的人。”
周敛抬眼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凑上去在他唇上啄了几下,低下头把手炉塞给他,又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狐裘:“走吧,学委应该在等着我们。”
206.
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保护一个人的自尊心是很难的。
但是作为恋人,却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当然,这跟刚才的事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我眼里的周敛一向高傲,令我总忍不住把他的面子放到最高处,想捧着他,所以在他失足跌落的时候,我会铺好梯子迎接。
我不知道周敛如何想。
我自私地把他的沉默视为默认。
死了一次,好不容易再见到,终于有机会有胆量把藏着心事说给他听。
要是同寝的老李知道了,大概会说我舔狗。
无所谓。
起码,我还活着,还能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看到他。
207.
见到学委后,她说云乐已经被族人带走了。
“是他自己要回去?”我没从学委脸上看出离别的愁绪,一时间想不明白是她太豁达,还是说另有打算。
雅岚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犯下这么大的错,难辞其咎,总要回去承担一切罪责。”
这我可以理解:“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雅岚说:“我也该回去了,我身上担着苍月圣女的名头,总不能一直在外面。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云乐,如今他平安无事,我也没有其他牵挂了。”
我好像可以理解学委的做法,她和雅岚理论上就跟我和大宁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和大宁是阴差阳错回归了自己的宿命。
既然成为了这个人,背负这样的身份和使命,就绝不能做甩手掌柜,那也太没品了。我们这样九年义务教育教出来的新世纪青年,干不出那种缺德事。
“那你应该没想到会碰上我,你看,你是苍月圣女,我是大恒皇帝,要是让别人知道咱们坐在一起聊天,说不定以为咱俩通敌叛国呢。”
说到这里我忽然有点笑不出来了,现在大恒在和虞国交战,那会不会有一天又跟苍月起了什么摩擦,到那时我和学委就算是敌人了吧。
周敛放下杯子,说:“我朝与苍月不会开战。”
雅岚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也跟着看向周敛,他淡淡道:“虞国皇帝巴不得我们两败俱伤,好做那只黄雀。只要苍月皇帝不蠢,近百年都不会有战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学委的表情貌似有点一言难尽。
听说苍月圣女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偶尔比皇帝话语权还高。
“学委,你这个表情,难道苍月皇帝真爱犯蠢?”
雅岚喝了口茶压惊,语气哀怨:“更严重,他想追我。”
我挑了下眉:“你在凡尔赛吗?不过有人追你很正常啊。”
我们班学委不仅学习好性格好,人缘也好,桃花多也蛮正常。
周敛幽幽道:“苍月新帝,正值志学之年。”
“啊?”对不起我没文化。
雅岚扶了扶额:“他今年十五。”
“……噗哈哈哈哈哈……”我按着桌子狂笑了好一会儿,最后好不容易停下来,“那学委你可一定要把持住,千万别带坏小孩子哈哈哈……”
不是我想笑,实在是这朵桃花忒嫩了点。
208.
好像笑早了。
我翻出团起来的纸条递给雅岚,问她什么意思。
雅岚先是看了看周敛,然后才转向我:“前世血月楼的人找过我,向我讨要一种解药。”
周敛起身:“我出去走走。”
我看着他独自离开的背影,想挽留的手收了回来。
209.
雅岚说,她前世曾被人骗走过一张毒药的药方,毒药的名字叫蚀心,是苍月国的一种奇毒,唯有圣女可解。
她还说,中毒之人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开始变得神志不清,出现类似疯癫的症状,并在三日内必死无疑。
血月楼的人找雅岚问解药,她身为医者率先询问了中毒人的症状,然后从所提供的一大摞医案中断定,此人中的是改造后的蚀心,毒性更强,中毒者恐怕一盏茶的时间都撑不过去。
雅岚:“我告诉他们,即使我能制出解药,恐怕也无济于事。后来有一名大恒的医者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她一起调配出解药,那个人叫陶璇,她是你们的人吧?”
我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而后才艰难地开口:“是,中毒的人……是我,死的,是宁叙。”
雅岚顿了下,倒了杯水放到我面前。
“云乐死后不久,我被小皇帝接回苍月,途经大恒边陲,听人说起他们的君后毒杀天子,被进宫救驾的左相擒住,囚禁深宫。
左相扶持新皇登基,但很快乱党帮着妖后逃离了皇宫,下落不明,眼下正被通缉。我回到苍月不久,便见到了血月楼的人。”
“囚禁……妖后……通缉……”我重复着几个刺耳的词,好像有点喘不过来气。
“宁叙,都过去了,喝点水,不能太激动,否则我就不讲了。”雅岚往我手里塞了杯温水。
“别,我喝,你继续说。”我把水喝了,有些苦,是我喝过最难喝的水。
雅岚:“小皇帝说大恒的上一个皇帝叫宁叙,我就忍不住多查了一点。”
我借着本能说了声“谢谢”。
雅岚:“血月楼的水很深,我只能从陶璇身上查起,那阵子周敛应该沉寂了很久,伤病加身,心疾难愈,陶璇还从我这儿拿走一些有益心脉的草药。”
我仰起头:“谢谢,麻烦你了。”
“还好,我只是凑巧闲着。”雅岚继续说,“后来,大概过了快一年,小皇帝告诉我,大恒又变天了,摄政王周鞅命丧周敛剑下,周敛没有废帝,只让人将新皇记在了先帝和自己的名下,亲自教导。”
我没敢眨眼,问她后来如何。
雅岚说:“后来的事我就不说了吧,还是周敛自己告诉你比较合适。”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怎么你也卖关子啊学委。那解药呢,你和陶璇谁先研制出来?”
雅岚笑了一声:“当然是陶医师,我是个半吊子,主要靠苍月圣女传承下来的绝密医书。不过那是第一版解药,里面有一味药在当时只有我能找到。”
我随口扯了句:“总不能跟鲛人有关。”
雅岚:“你蒙对了,是鲛人骨。”
“……”我被吓了一跳,酝酿好的伤感都跑偏了,“咱都好几年的同学了,你可别忽悠我。”
雅岚对我翻了个白眼:“真是,而且被改造后的蚀心里面也有鲛人骨。第二版解药就是我的成果了,但毕竟是敌国,我在给陶璇的药方上动了点手脚,她也看出来了,我只好坦白,我不希望鲛人被人类打扰,任何可能被利用的机会都不能流传于世。”
难怪周敛没有直接写出最后的解药方子,原来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见过完整无误的药方。
听学委说完,我不得不把左相和鲛人案联系在一起。可是按照昨晚听到的那些信息,最大反派应该是虞国人,现在又扯到左相身上,看来这老头儿真的私通外敌。
我忽然想起我之前对自己中毒的一些猜想:“我身上的毒是左相派人下的,他不该那时候杀我,我怀疑给他毒药的人骗了他。”
雅岚适时打了个响指:“没错,我研究解药的时候,对毒药本身也进行了深入探究,我发现鲛人骨真的很特别,它的剂量稍微一变,效果就完全不同。”
前面好像提到了影响神智,我不禁往这上面猜测:“那看来周鞅是想利用药物直接控制我,结果给他药的人摆了他一道,我一死,大恒内乱更严重,看来,是虞国的人在搞鬼。”
雅岚也没问我为什么直接跳过苍月锁定虞国,而是尽职尽责地给毒药话题收了个尾,并顺便开启新话题。
“你身上残留毒素引起的症状,也是鲛人骨的作用。织月族长应该快过来了,早上接云乐走的鲛人说她们族长去抓人,让我转告你们一声。”
210.
我裹好披风走出门,却见周敛静静站在走廊尽头,雪白的狐裘在风中轻颤。
伤病,心疾。
我不得不自恋地以为,这些都是因我而起。
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告诉我?你就这么不愿意对我坦诚相待?还是说觉得没有必要呢?
我去左相府上,我们重逢的第一面,你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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