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悬峥的心情此刻不是很好。
凌道生的出现让他莫名的心烦意燥,以至于和季悬郁聊天时频频走神。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莫名其妙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莫名的让他感到不爽。以至于季悬郁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抱歉,刚才走神了。”季悬郁甩了甩脑袋,有些歉意道,“你继续说。”
季悬郁“哦”了一声,眼巴巴地望着他,道:“下周是初中部的文艺汇演,我们班的节目是大合唱,要统一穿白衬衫,但是可以画上自己喜欢的图案,只要大部分留白就行。哥,老师说明天高中部的也能来看,哥你会来的吧?会吧会吧?”
“会的。”季悬峥淡笑着答应。
“好耶!”季悬峥高兴地笑着,从背后的书包里拎出一个包装袋,“这是我们新发的衬衫,哥你也给我画几个图案吧。”
季悬峥接过袋子,故作疑惑道:“嗯?你刚才不是说要自己画吗?”
“你画完我再画两笔嘛,重在参与。”季悬郁笑嘻嘻道,“那我先回宿舍啦!哥明天见!”
“明天见。”
告别蹦蹦跳跳离开的小姑娘后,季悬峥走在去食堂的小路上,一路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烦躁的缘故,**月的天热得他头晕眼花,他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凌道生的脸,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脚下方向一变,索性就去和班主任请了一下午的假。
他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教语文的女老师,叫汪琴。人看着和和气气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微笑,性格也很温柔,在他们班上素有“菩萨”之称。
他成绩好,加上面色确实不太正常,有些过于苍白了,汪琴很痛快的批了他的假条,关心道:“是有些感冒吗?港州这两天的温差比较高,好好休息一下。需不需要去校医室?”
季悬峥道:“没事的老师,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要多注意点身体啊,哎呀,我这有包红糖姜茶,驱寒的,你拿着带回去喝。”
季悬峥哭笑不得道:“老师,我真不用。”
再三推辞下,季悬峥拗不过热心的老师,还是在兜里揣了两袋红糖姜茶茶包回了宿舍,他手里拿着季悬郁给他的衬衫,心里估摸着给这丫头缝个好看点的花样。
刚一推开宿舍门,眼前一堆杂物糊了他的脸,脚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季悬峥愣了一下,这间宿舍向来都只有他一个住在这,地上这堆衣服被单是谁的?
他一抬头,恰好看见让他今天异常烦躁的人。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摆设,凌道生正弯着腰站在床梯口,微微蹙着眉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揪着一脚床单,似乎在思考怎么把他塞进去。
季悬峥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权当看不见这个人。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专心思考该怎么在衬衫上下针。
“你那一下子挺狠的。”凌道生忽然开口。
季悬峥一怔,道:“你还有记忆?”
“当然。”凌道生笑了笑,“我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人,威胁别人是给自己脖子扎了个洞的人,前所未见,怎么可能忘。”
季悬峥不置可否,当他是一团空气,自顾自从笔筒里抽了根铅笔,思索片刻后才在衬衫尾部画了几条小鱼和几朵郁金香。
“方才我说要碾碎你妹妹魂魄,我向你道歉,我并非有心。”凌道生微微垂眸。
季悬峥这才有了些许反应。
“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的交易呢?我可以把你救出这个地方呀。”凌道生歪了歪脑袋,“你不怕死,身上怨气也重,我看出来了,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季悬峥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眼神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后落在凌道生脸上,道:“按你所说,我被困在这里是因为你画的阵法,你还能碾碎我妹妹的魂魄,那么你是有法力的,对吗?可是你现在连对付这堆衣服的法力都没有,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最开始那年为了逃离这个怪圈,无数玄幻仙侠小说都看过了,试图从里面找到解脱的办法,那书里的人那叫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收拾衣服这种事情简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一个小法术下去,再乱的地方都能整洁如新。不过他现在已经认命了,可就算这样,一想起早年间的愚蠢行为还是忍不住发笑。
“我确实没有法力了。”凌道生温声承认,“当年画阵的时候,我曾下过‘禁止任何人在此处使用法术’的禁令。这一点也被我写进天书里了,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不能使用法术。即使我还有法力,也是用不了的。”
“那你还和我费什么口舌。”季悬峥低下头,继续在衬衫上勾勾画画,捻了根线,落了第一针。
“只要找到我当年用作阵眼封印的镇灵器就好了。”凌道生轻咳一声,委婉道,“或者更简单的办法也有,消除你身上的怨念,或者碾……咳,我有些好奇,虽然被困在同一个地方,难免会让人难受些,但你的怨气似乎有些……格外的多。”
季悬峥盯了他半晌,笑了一声:“那还是第一个选项比较简单。”
“问题在于,我不记得我当时用什么东西做的镇灵器了。”凌道生又是咳了两声,“我只能确定,它在你身上,或者在你身边。”
季悬峥轻描淡写道:“可是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不想去找什么镇灵器。”
季悬峥这幅无所谓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刺激到了凌道生的心,他从床梯上走了下来,拉开椅子,坐下,淡淡道:“如果我说,作为你帮忙找到镇灵器的交换,我能让你和你妹妹一起结束这个轮回,重新活过来呢?”
手中的针刺破手指,季悬峥身体僵硬,大脑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凌道生一把抓住他手腕,抽了张纸给他包扎受伤的手指。
季悬峥没有挣开他的手,喃喃道:“你说,你能让我和我妹妹,活过来?”
“季悬郁,女,十五岁,脑部中度脑震荡,小腿腿骨骨折,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于x010年6月1日正式宣告死亡。”
“为什么去找她?我们之间的事情,与她有什么相关?!”
“滚!滚!别再让我看见你,我会杀了你,我绝对会杀了你!”
“医生!医生!病人从天台上跳下去了!”
“去死好啊!那你先死吧!”
嗡鸣声,怒吼声,殴打声……纸张纷飞的声音,医院抢救铃的声音,人体落地发出的闷响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季悬峥脑中炸开,它们如蛛网般交织在一起,狠狠束缚着季悬峥的身体,他用力锤了两下脑袋,才勉强清醒。
“……我凭什么相信你?”季悬峥嘴唇嗡动,一字一句道。
“凭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凭我现在还有记忆。”凌道生平静道。
与十分钟前那温润的气质截然不同,季悬峥莫名觉得,刚才同他好声好气商量的人是个千娇万宠下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现在却是多了点上位者的傲慢。
半晌后,季悬峥僵硬的身体忽然渐渐了下来,他垂着眸子,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答应你。”
见他同意,凌道生笑了笑,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又去对付那张床单了。
季悬峥又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可能有点精神分裂。前一秒装无辜,上一秒在强硬的谈条件,下一秒能笑的这么人畜无害。这让他更坚定了离这人远点的心思,除了找那什么镇灵器,绝对不要和他多过牵扯。
可想了半天,凌道生还没从那被单上解放出来。季悬峥瞧他那样子,挣扎片刻,拽了拽他的衣角,道:“我帮你。”
凌道生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老老实实地让开了位置,站在一旁看着他,季悬峥三两下就把床铺好了,顺便帮他套了个被子,又叠好了衣服。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拿起针线,沿着画好的草稿一点一点描边。
“说起来,我很好奇。”凌道生弯腰凑近耳边,“如果当年你不带着季悬郁,你就不会死,也不会陷入这个轮回,为什么你明知道他是个累赘还要带着她呢?”
季悬峥手上动作不停,直到勾出最后一尾蓝色小鱼,道:“她是妹妹。”
“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你问这个问题,出于我们的交易内容?”
“当然。”凌道生语调中竟带了一些撒娇的意味,“我需要弄清楚你们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能更快找到镇灵器的下落呀。”
季悬峥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没错。那年我高三,很忙,忙到一分钟掰成三分钟用,我忙着竞赛,忙着打工,我和地里的牛马唯一的区别是我能说人话,还没有休息。再说悬郁,为了保证生理上的需求,我很大程度上忽视了她心理上的需求,她被校园欺凌了整整一年也不和我说,直到她住院了我才知道,这是我的错。”
“至于你说的为什么要带着她……我的家庭情况很复杂,暂且不提。我一直认为,人在成长过程中需要得到一点来自长辈的关爱,无论多少。这在你眼里或许没有必要,但是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季悬峥抿了抿唇,道:“至于悬郁住院后的事情,八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一时半会有些想不起来,等我……”
脸颊贴上一个冰凉的东西,那是凌道生的手,这一动作让两人的身体都僵住了,凌道生本人似乎都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摸他的脸。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嘴唇嗡动了一下,似乎说了些什么。
那声音太低了,低到连凌道生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季悬峥没听清,但他不打算问,也不打算理解这人莫名其妙的行为。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身上,斑驳摇曳的树影睡在脚下的瓷砖上,宿舍里只能听见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凌道生又坐回了他的椅子,看得出来他神色蔫蔫的,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
时间的流速仿佛也慢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宁静笼罩在季悬峥身上,他低头,看着指尖下的小鱼与花同游,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盛夏已去,丰秋欲来,或许这场始于夏天的诅咒,会在这个秋天结束。
想到这,季悬峥的心也平静下来,低头摆弄手中的针线。直到夜幕降临,直到他绣完最后一针。他一回头,凌道生已经睡醒了,他仍坐在原位,心不在焉地玩着橡皮,扔高,接住,再扔高,再接住,反反复复抛了上百下。
季悬峥看着他的侧脸,借着他对付那块橡皮发呆的功夫,第一次这样认真打量一个人的样貌——浓眉毛大眼睛高鼻子薄嘴唇,长得倒也挺好看,就是……
凌道生察觉到身后的视线,靠在椅背上,仰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他额间的碎发顺着重力的吸引翘了起来,他的眼神好似清澈的湖水,于月光之下闪烁波光涟漪。
就是人有点……娇。
这个词一想出来,季悬峥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冷静道:“没什么。进门左手边有独立卫浴,洗漱一下早点睡吧,明天有考试。”
半晌后,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会用花洒吗?”
凌道生面无表情地推开浴室门:“我是异世人,不是原始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