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没有璀璨的星光，但有很多直愣愣的城市灯光射线，污染着又渲染着天空。
在走进医院前，林诗晴往上望了望，看见了医院的招牌与刺眼的路灯。
她赶到病房门口，在询问了病床上的人的情况后，又急急忙忙地去前台窗口补交了费用。
等事情都处理好了，她才又折返到病房里，仔细查看病人的情况。
“姐姐，对不起。”病床上的孩子垂头丧气地嗫嚅着。
她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林诗晴，连睡觉都不安稳，一直盼着林诗晴来，害怕被责怪，又隐隐带着期待。
“没事的，你这个毛病很常见的，做了手术就好了，现在只是要再观察一周，别怕。”
林诗晴走到她面前，坐在床边，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被子。
“可是……院长妈妈说，都怪我太馋嘴，太贪吃，才会得病，要花好多钱，对不起，姐姐。”
许是越被安慰，就越容易把委屈暴露出来。孩子还太小，不知道自己的话里面具体藏着的含义，只知道复述与道歉。
“不是你的错。”林诗晴叹息一声，“乖，以后少吃些零食。”
“可是……”那孩子听了这话又犹犹豫豫的，扭捏着像有什么必要的理由而导致不能肯定答复林诗晴似。的。
“怎么了，小姗？”林诗晴有些疑惑问道。
“可是，可是我好饿啊姐姐，呜呜呜呜呜……”小姗突然情绪失控，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林诗晴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了，她连忙上前去安慰小姗，“饿了姐姐给你买好吃的，等出院了给你买好不好，不要哭了，再哭姐姐要心疼。”
她轻轻地抚摸着小姗的头发，心里十分焦急，不知道为什么小姗会这样。
为什么会饿？
院里的食堂虽然总是出现异物，味道也寡淡到一言难尽，但起码都是管够的，记得餐食也是按人头发的，小姗总该领得到。
“我……他们不让我吃饭……说我是小狗，不配吃饭。”小姗越说越难过，眼看着就又要开始哭。她拼命忍耐着，张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林诗晴。
“什么？！”林诗晴眉头紧皱，感到不可思议，“之前不是罚过他们一次？为什么还敢这样！”
难怪林之姗得的是急性阑尾炎，没饭吃，肯定……去翻垃圾桶了。
林诗晴看着她，看她营养不良的淡黄色头发，看她手背上运输药物的淡青色血管。
她叹了口气。
从来不会改变的丛林法则。
福利院里，大家是敌人，互相争夺有限的哪怕是发馊的资源。只有年纪够大，开始上中学了，遭受到外界的异样眼光和攻击的时候，才会团结起来，互相帮助。
但是小姗太小了，她只念二年级，同样二年级的其他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尊老爱幼，只知道弱肉强食。
翻垃圾桶……
算得上是传统吧。
林诗晴小的时候，太过瘦弱，总是被抢食。上课的时候肚子饿的咕咕叫，没有办法，忍住难堪，放下自尊心，会偷偷在放学后翻教室的垃圾桶，试图翻出同学们吃剩的零食。
院里每个月会发几块钱的零用钱，能用来买零食。
她们院里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会在院里念完小学和初中，之后则看成绩如何来选择外面的中专或者高中，如果成绩不好，就只能念院里的中专，院里的中专也会收院外的学生。
孩子们之间相互倾轧，大人多半不以为意。
其实院里对她们已经不错了，吃喝不愁，还有书读。
只是……
只是不会有人为她们撑腰。
一切都要靠自己而已。
林诗晴摸摸林之姗的脑袋，“别难过，好好读书，以后和我一样，走出来，就好了。”
“我去给你买点饭。”她说道。
林之姗点点头。
林之姗的名字是林诗晴给她取的。
福利院的孩子的姓氏，每三年会换一次，林诗晴那年轮到姓林，院长妈妈叫她林小七。
她是成年后去换的名字。
诗晴，听起来是美好的名字。
林之姗是她捡到的，捡回了福利院。
院长妈妈找了很久，才弄明白林之姗的生世，她是遗腹子，母亲在生产中去世，只剩下她，被亲戚踢皮球不愿抚养。
长到五六岁，连大名都没有，小名则是“诶”或“喂”。
于是办好手续后，林之姗归到了她们院。
院长妈妈说，是你带回来的孩子，要多照顾。
林诗晴翻着字典，给她取了名字。正好，轮到林之姗那一年的孩子，也都姓林，这样就不突兀了。
几个月前林诗晴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时也成年了，她与院长和老师们告别后，就前去大学附近兼职，想要赚取一些生活费。
她填报志愿的时候顾虑到林之姗和自身的情况，填了本地的学校。
没想到才过去半个月，林之姗就打电话过来哭，说被欺负了。
林诗晴只得火急火燎地赶回去教训了那些刺头。
她是把林之姗当亲妹妹看待的。
这次接到电话，她也是顾不得明天就是开学第一天，直接赶过来了。
大家都说，不该缺席第一次的会面，不然容易被落下，等再回去发现大家已经交了朋友，亲亲热热地说着话的时候，就该感到孤独了。
但是林诗晴最不怕的就是孤独。
林之姗更重要。
要怎么和那些人说，别再欺负林之姗了呢。
林诗晴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太懂那种感觉，比起被欺负的愤怒和不甘，感受更多的，是在秋天时，看着飘落的树叶，飘飘荡荡的，无依无靠。
但在长大之后又很难真的去怨恨那些人，小时候欺负自己的人，会在中学的时候，因为正常同学的加入，而变成保护自己的人。
只在院里的学校读书的时候，她们是平等地争夺资源的人。但是到了中学，和那些有父母有家庭的孩子相处时，她们就变得很可怜，只能抱团取暖。
这是很复杂的感情，林诗晴很难或者不愿去理清。只觉得太可怜了。
无论是她，还是那些曾经欺负后来保护她的人，都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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