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全身毛孔扩张着,一时只怔怔地站在原地,全身动弹不得。她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但艾伦还能出现在这里,对自己说话,意味着阿尔文他们没能控制住他的本体,这是极端危险的信号。
“怎么了?”因为她停下脚步,盯在她肩头的燕子疑惑地问她。
不能打草惊蛇,波伊德他们还在里面……苏珊心想着,哽了一下喉咙,竭力用平淡的语调说:“你不是已经看见我了?……要是我进去,阿尔文会生气。”
“……的确,”空气里传来一声无奈的轻笑,“阿尔文并不好惹,我在她那里吃了不少苦头。”
“你在和谁说话?”燕子先生因为苏珊的自语整只炸起毛来,飞起来四周紧张地东张西望,“是不是次元恶魔出现了?快跑苏西!快离开这里!!”
“啧,好吵。”艾伦的声音刚落下,燕子细弱的身体就在半空中再次被无形的手捏爆,发出细小的噗叽一声,变成一块混合着血和羽毛的肉泥。
苏珊眼睁睁看着那快肉泥在空中定格了两秒,垂直落到地上,一种极度的恐惧将她整个人扭曲了,她回想起先前共感娜嘉尔时被开膛破肚的那种痛感,感到那很快就要再发生到自己身上,并因此僵直着身体,心脏怦怦乱跳。
“我无意让您害怕,”艾伦的声音再次出现,将苏珊吓得整个人抖一下,“……很抱歉,格林小姐……我只是,很想再见您一面……”他逐渐微弱的声音的确带着真诚的歉意,仿佛刚才随便捏死了燕子的次元恶魔,依然还是苏珊记忆里,那个固执有礼貌的少年。
“……我,我可以进去见你,”苏珊此时抑制着全身剧烈的发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前提是,你不要再伤害我的同事。”
但这句话消失在空气里,并没有人回答。接下来的整整一分钟,次元恶魔都没有再说话。
“艾伦,你还在吗?……”苏珊依然站在原地,臆想着看不见的艾伦就站在自己身边,注望着自己,等待自己做出反应。
她呼吸越来越快,心脏凛凛地,冷汗再一次湿透了身体。理智告诉她,现在正确的做法是,继续往前走,离开这个地方,纵使艾伦真要伤害自己,那至少也不是自己的过错。但她没办法,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心内的欲念,都没有办法踏出那一步。
娜嘉尔他们怎么样了?也和燕子先生一样受到袭击了吗?……根据艾伦刚才和自己说的话,他已经和阿尔文交过手了,并且吃了亏,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逃跑,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进去?……难道阿尔文他们已经……苏珊想着,快速地摇摇头,阿尔文并没有那么虚弱!……此时她转身,一边凝望着那座寂静无声的豪宅,一边下定决心。她必须,至少要弄清楚里面的状况,到底她也是职业驱魔人,没道理所有的风险都让他们承担!
如是做好决定,苏珊往着豪宅的方向回去。她双手抓着铁门的栏杆往上爬两步,利落地跳身进去,当她屏着呼吸,一步步穿过卡特尔家的花园时,她注意到,花园里有许多话蔫头耷脑地枯萎了,这意味着园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工作了,难道艾伦已经盘踞在这里好几天了?那卡特尔一家呢,他们还活着吗?
“吱呀”一声推开那扇半阖着的大门,苏珊站在门口,望见高阔的客厅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着,内中幽暗得像沉在水底。她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进入到内中,一阵奇怪的沁凉混合着血的味道弥漫而来,它们如一种有形的警告,使她手指捏得紧紧,心头不祥的预感更甚。
此时苏珊顶着恐惧的压力,一面喘息着继续往前走,一面目光在周围梭巡,原本装潢奢华的客厅,此时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地震一般变得一团糟。到处都是灰尘,所有家具皆被砸乱或是被掀翻,甚至壁炉旁边挂着巨幅油画的墙壁,还破出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大洞,瓦砾堆叠着,露出后面的走廊……很显然,这里发生过剧烈的,不是苏珊的等级能够参与的魔法战争。
借由沙发旁边摔碎的水晶吊灯,苏珊认出这里就是先前自己预言到的,娜嘉尔被掐住脖子剖开胸膛的地方。
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蛇尾在她的意识里剧烈地扭曲挣扎着……苏珊因记忆里的感知瞬时皱蹙起眉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很快地,她就将这些甩开,全神贯注地在废墟里搜寻着……然而没有……没有……哪里也没有,无论是娜嘉尔他们,还是这栋房子里原本住的其他人,客厅里既不见活人,也不见他们可怕的尸体……苏珊因此正准备稍稍松一口气去别的地方,就看见了水晶灯旁边,被捏成肉泥的,另外一只燕子的尸体!
她怔了一秒,一股扭曲的绝望麻痹了身体。与此同时,那个大洞后面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石头滚动的声响!
仿佛被巨石砸了一下,苏珊全身的血液凝固了。她心怦怦跳着,感知里的恐惧与绝望几乎到达上限!此时她快速地起身回头,将上膛的驱魔枪对准洞后面以图自保:“谁在那里?!”
“是……是我。”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从洞后面响起。
市政厅的议员卢西安·柯珀从洞后面探出半个身体,在看到苏珊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之后睁大他那双圆溜溜的下垂眼,“哇哦”一声投降地举起双手。他手掌沾满了鲜血和灰尘,外衣和领带都失踪,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柯珀先生?!”苏珊同样睁大眼,她原本膨胀的恐惧坍缩下来,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是跟着穆过来的啊。”他说着,一面迈脚从洞里面出来,一面身体往后仰一些,露出那颗讨人喜欢的虎牙,“可以……先把枪放下吗?您这样子我会有些害怕,格林小姐。”
苏珊把枪收起来,几乎是同时,她举起相机,对准卢西安打开魔眼。她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和卢西安说话,更迫切地想知道,这里面发生过什么,娜嘉尔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咦,拍照?”
在卢西安疑惑的声音里,苏珊的意识一帧一帧快速奔跑着,潜入他的记忆。不断摇晃的办公室里,抱着头缩在办公桌下怕得发抖的卢西安,被一只手揪着衣领拖出来。下一瞬间,他已经和另外二十几个人站在广场对面的一户人家的露台上,穆就站在他们身边,正挂着骨螺电话说话。
“下面的几个,已经全弄出来了。”
看见穆,卢西安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一百多米高的大楼这时候如散掉的积木般坍塌出轰然巨响,他却毫不在乎,只满心惊讶与欢喜地朝着穆的方向走过去。
“……啥?”穆因为巨大的声响妨碍他打电话,抬手捂住另一只耳朵,“卡特尔家?”
“穆!”卢西安这时候到他旁边,笑嘻嘻地叫他。
穆转头看他一眼,淡漠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对电话那边说完,并没有理会卢西安,一手攀着栏杆,径直从四层楼高的露台上跳下。
“啊!”身边有人被他的举动吓得惊叫,卢西安和其他人一起扒在栏杆上,看着他敏捷如黑豹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卢西安不能更亢奋,他快速地挤过人群下楼,在门口拦住一辆公共马车,给了车夫五十克朗,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风信子街卡特尔的家里。
大约十分钟后,他先于苏珊他们赶到。彼时卡特尔家的门关着,他按了门铃,但却没有人应声,于是他在确认了四下无人以后,也和苏珊一样攀墙进去,并且用一根手里带着的铁丝,打开了卡特尔家的大门。
这就是先前大门半阖着的理由……苏珊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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