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黑色的袍服和苍白的脸上都溅了些凌乱的血，但看他的样子，一派轻松，并没有受伤。苏珊稍微松了口气，也为自己刚才的担心感到多余。
碰见穆，该担心的是小丹妮尔。
穆这时候望一眼苏珊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小腿，指间又夹上一张符咒，下一秒，锐痛被弥平，苏珊的左腿恢复如初。这是波伊德医生再生治疗的能力。
“多谢。”苏珊说。
穆只是笑。
这会儿，穆带着苏珊上二楼如带她逛自己的家，顺便用他前言不搭后语的组织能力，混乱地描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大致情况是，穆利用瞬移符咒来到这附近以后，雷达上显示的银星还是消失了，这说明的确有一颗魔种被宿体消化，有人变成了魔法师或是恶魔。
如果变成恶魔，一定少不了杀戮，他于是用了一张追踪血液的符咒，找到了三具被啃得差不多的尸体，它们都隐没在离这栋楼不远的荒草丛里，也都死去不久，这是还没有大范围惊动别人的原因。
从这样看，他不止经验丰富，赶来得也实在正是时候。接下来是苏珊利用魔眼看到的那段，穆在房子门口开枪打死了第一个小女童，进门后又扭断了第二个孩子的脖子，因为她试图啃咬穆的脖子。然后是第三个……
“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跟孙悟空的猴毛似的。”穆说着，向苏珊解释了“孙悟空的猴毛”是他家乡朝云国的传说故事，孙悟空抓他的后脑袋毛吹一下，能变出一万个和他一样的小猴子……
而苏珊，一面听他唠唠叨叨扯着闲篇，一面往上走，看到狭小的走廊里竟然全都是小丹妮尔的尸体！被爆头的，被火烧死的，被扭断脖子的，但更多的，是被利刃砍得乱飞的肢体，削掉一半的大脑，成滩湿漉漉的血液，不能闭上的眼睛……苏珊知道穆应该只是不想浪费子弹和符咒才动手处理，但这样血腥炼狱般的情景，任谁看都不能无动于衷，她有些抑制不住从刚才就一直涌上来的不舒服，抬手捂住了嘴抑制着反呕。
“有些恶心了不是？”穆注意到她的反应，把苏珊往其中一个房间带的脚步停一下，“那你得先准备一下了。”
他虽然这样提醒了，但苏珊进去，还是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不知道多少具小丹妮尔的尸体，在幽暗房间的中央，简直被堆成了一座一米多高的小山，潮湿的血液如瀑布般沿着被堆叠的肢体和无数张丹妮尔相同但无神的小脸不断流下，把房间的地板完全染成了红色。
苏珊于是终于忍无可忍，跑到外面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我都提醒你了。”穆笑嘻嘻地，递给她一块手帕。
“这里是什么情况？”苏珊擦一擦嘴，难受的感觉还是堵在胸口。
“我想探一下它的底。”穆努了嘴，露了些不满意的表情，“一共是58只，如果是分身的话，它同时最多可以放出58只。攻击力倒是一般般，就是疾行和咬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外形要弄得那么像人，死相还要弄得这么逼真。每只分身，就算死了，尸体留存的时间也还有十五分钟。”
“攻击力一般般”恐怕只是对你而言吧……苏珊根本想象不到像刚才那种速度的五十多颗咬人炮弹一齐射向自己，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她回想起刚才自己被咬到的那口，肉都快被撕下来了。
恶魔的等级，通常是它被祛除以后，由它的魔力、能力、攻击性和最终造成的伤亡等多方面因素来判定，但即便如此，驱魔人在面对恶魔时，也有一套自己的划分经验，譬如像这位小丹妮尔，有迷惑性的人形外表、有攻击性、还有多个分身，要不是在这里碰上穆，它扩散开来后能造成的伤亡一定是惊人，而它的等级，可能并不低于C级。
苏珊有些后怕，这会儿，她听见小丹妮尔清脆的笑声、尖锐的哭叫声和一串串的脚步声从房子各处传来，但她本人并没有出现，苏珊猜想，她一定是被穆暴力凶残的程度吓坏了，不敢再轻易进攻。苏珊于是问穆：“它的本体在哪里？”
“还不知道啊。”穆啧一声，嫌麻烦地掏一掏后脑的头发，“刚才就一直在弄这个呢，吐真符咒、你的魔眼符咒也都用上了，但是完全没什么效果。所以我才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需要你这颗聪明的脑瓜子来替我想想办法啊。”
穆总是夸大苏珊的重要性，苏珊虽然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却依然对此心怀感激。当下，她集中注意，回想起先前自己用魔眼看小丹妮尔时的情形，结合穆的描述，看来可以确定这些分身虽然彼此共享记忆，但却并不具备本体的意识……苏珊突然想到，问穆：“她的妈妈在这里吗？她刚才说要带我来替她妈妈拍照。”
“在啊，”穆说着表情也变了一下，“不过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尸体都发臭了。还有她老爹，应该是老爹吧，也死在隔壁的房间里，被它吃得只剩一点骨头了。”
一般变成恶魔，理智也全然不存了，像这样啃噬父母的情况，驱魔人过往的经验里只多不少，并不足为奇。但苏珊还是提出，“我可以去看看吗？”
“别又吐了哦。”穆说着，下巴往尸体堆的方向仰一下。苏珊于是看到，那后面有一块被血液溅染的绿色帘子。苏珊这时才注意到，这个房间被帘子隔成两个区域，一侧整齐地摆放着书桌、衣柜、摇椅等各种家具，还有许多木制的小玩意儿，手工的娃娃，如果不是被石块和血液淹没，原本也该同楼下一般温馨整洁。帘子的另外一侧，应该是床与楼下能看见的那扇彩绘玻璃窗。她此时沉一口气走过去，但没走两步，一只手突然从尸体堆里伸出来抓住她的胳膊，苏珊狠狠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丹妮尔趴在她的尸体堆中间，瞪着黑洞洞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苏珊：“不许——靠近我的妈妈！”
下一秒，她藕段似的胳膊整只飞了起来，苏珊身后的穆，挽半个剑花，将手上一把白花花细长软韧的剑锋顺着眼眶刺入女童额头。那是他的随身武器，一把长一米三三，宽仅三厘米的软剑，穆说它叫“湛卢”，意为“清澈的黑眼睛”。它由朝云国的匠人铸造，甚至没有一把剑鞘，穆平常不用的时候，就把它缠在腰上做腰带。
当下，苏珊为眼前血腥的一幕闭了下眼睛，穆倒是毫不在乎，他抽手甩掉软剑上沾的血点，“忘了说，靠近这里会是这样的，她不喜欢任何人靠近她的妈妈。”
“她难道还保有理智？……”苏珊疑惑。一旦变成恶魔，生前的所有一切执念所求，都会转变成无差别的杀戮**，也就是说，小丹妮尔应当不会再记得自己的妈妈。
“她比起那些没头脑的大妖怪，的确更像一个普通的四岁小女孩。”穆看起来也同样困惑于这一点：“但有理智倒谈不上，你也看见她刚才吃人的样子了。”
往下，在苏珊靠近床铺的过程里，一直有小丹妮尔不断地冒出来阻止，但都被穆用他的剑切菜头似的收拾掉了。穆用武器时表情会收敛起来，眼中满是专注与执着，如捕猎的豹紧紧盯着猎物，和平常散漫的样子大相径庭。
在一股刺鼻的尸臭味中，苏珊终于掀开帘子，看到床上那个已然死去的女人。窗帘拉着，她侧身躺着的尸体浸淫在彩绘玻璃斑斓的色块里。如穆所言，她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一双已然蒙上雾翳的蓝眼睛半阖着，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又空茫。
她的床头，还放着一张刚才小丹妮尔在楼下时提到过的锡版照片，上面是位圆脸，气质娴静温和的小姐，她侧坐在相馆装饰的蔷薇花丛中。相片下面写着萨沙·尼奥姆，1899，但她与眼前的死尸相差如此之大，苏珊几乎不能认出她们是同一个人。
又有两个小丹妮尔从床顶跳下来冲向苏珊，被穆清理掉，几乎是同时，一个小丹妮尔出现在了床上，她守护着尸体不让苏珊他们靠近，狠戾狰狞地咆哮着，“不许！不许你们伤害妈妈！！”
“啧，这样看起来简直我们才是坏人了啊。”穆一面抱怨着，一面也没有心慈手软。死去的小女童倒在母亲尸体的身上，殷红的血液不断漫溢出来，将她母亲的衣服也染红了。
苏珊看着眼前悲惨到令人心碎的情景，胃不断地下坠。纵使变成了恶魔，小丹妮尔也依然守护在她死去的母亲身旁，苏珊几乎不愿去想，小丹妮尔曾经遭遇了什么……但是突然，她想到了一种奇怪的可能……穆刚才说小丹妮尔父亲的尸体被啃噬了，而恶魔是不存在理智的，它也不会有正常人类的外形……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弄错了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苏珊按捺着加速的心跳，手指激动而笨拙地拉开皮腔，将相机对准丹妮尔母亲的尸体，沉一口气，睁开了魔眼。
她必须要印证，自己的猜想。
——TBC——
演着演着智商就上线了。
这里可以猜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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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隐匿的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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