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褚瞥来一眼,继而移开目光哼了哼,话音里似有如释重负的意味:“那很好啊,她要是有收获,我还得腆着脸去偷。”
这个“偷”字,咬音极重。
我又将袖口翻下去,悉心捋平了衣褶,重新盖住手串:“你猜有没有可能,紫虞问不出手串在哪里,便索性找个一模一样的来代替?”
紫虞虽然没见过手串,可那几个侍女见过,经她们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必定能知道手串长什么样子。要伪造一条同样的出来,太容易了。
“没可能。”白褚声音虽淡,却答得肯定,毫不迟疑,“紫虞并不能确定,素沃是不是已经把手串还给你了,若找个一模一样的代替,届时她拿出手串,你也拿出手串,岂不尴尬?谁说非得一定是手串呢,只要是你房间里的东西,哪怕一个玉篦子,说是用来收买素沃的物证,也一样会有人相信的。”
我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瞬即绷紧心弦,沉问道:“你是说,她会趁我不在魔界的时候,派人潜入碧滢小筑随便拿一个东西充作证据?”
他撑起一只手托在脸边,噙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显然对此并不在乎:“正好,你和芍漪都不在,她的人就可以安心闯空门了。”
“一点也不好笑。”这条蛇,每次一笑起来,都让人感觉无比窝火,“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告诉我,素沃现在情况怎么样?”
白褚仍是那副笑容,说话温温吞吞的,仿佛存心气我:“紫虞暂时还不会杀她,我也已经暗中施法,护住了她的心脉。所以嘛,人是死不了,但会活得很艰难。”
我一下瘫坐在凳子上:“为什么会活得艰难,紫虞下令拷问的那些,她难道一句也没有答吗?”
“倒是有一句,她答了无数遍,也是我这三日来,所听到唯一的一句。”他看向窗外湛蓝蓝的天,双眼略微那么一眯,幽幽说了出来,“望主子明鉴,奴婢不知道什么手串,也从未与子暮姑娘有任何往来。”
我低垂着头,手放在膝盖上,暗暗抓了把裙裾:“然后呢?”
半晌,他收回目光,浑然不在意的语气:“每答一次都会伴随一声惨叫,接着便是思琴的施刑拷问、她的回答和再一声惨叫。”
我一滞,喉间微涩,手抓得更紧:“可见是个蠢的。”
白褚当即点头表示赞同,甚至还故作姿态,拍起了掌:“据我探查,素沃被抓回去以后,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更不曾想到主子已经单方面向你求和。也就是说在她目前的认知里,你依然是那个被困在碧滢小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秦子暮。如此还死撑着,要么她是个倾尽所有孤注一掷的赌徒,要么她的确很蠢,蠢得让人难以理解。”
我缓缓抬起头来,只觉双膝一软,幸好是坐着:“怎么才能救她?”
他将手一摊:“素沃毕竟是紫虞的侍女,想救人就得扳倒紫虞,眼下除了以静制动,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姑娘有本事把人抢出映月楼,但我想紫虞铁定早就已经准备好天罗地网等着你了。先说清楚,未得主子授命,我可不会帮你抢的。”
“你主子……”
话到嘴边,如鲠在喉,难受极了。
这时,忽一阵脚步匆匆,彻底将我剩下的话堵了回去。那人疾跑而来,表情不太好,似有急事:“文沭请您出去一趟。”
白褚头也不回:“何事?”
不知是否因为我的缘故,那人止步于廊下,不敢进来。
他静静地挑着余光瞄了一眼,这才起身挪步到门边,听那人附耳片刻,顿时脸色微变。
“屋里待着!”
他冲我撂下话便走了,别的什么也不说,短短四个字,甚精简。
我倍感心烦意乱,一把抓起桌上的穗子攥在手里,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好受点。
太过安静的氛围总是会让人产生无限遐思,譬如现在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此刻外面发生的事,多半与我有关。
芍漪捧来一碟子红豆糖糕,热腾腾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若在从前,定能让我胃口打开。
我把玩着兔子耳朵,原本冰冷的玉石,渐渐有了温度:“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放下盛着糖糕的碟子,眉色中写满了疑惑,可见所知不多:“仿佛是司徒公子的声音,说什么要求见主上,不让见就硬闯。”
我懵了:“扶青在这里吗?”
芍漪也是无奈:“主上的确不在,可司徒公子不信,非咬定了文沭骗他。听那动静,文沭若不放行,只怕真能闯进来呢。”
我更懵了:“既然扶青不在那便放他进来,见不到人也就死心了,何苦非得拦着?”
等等!
——‘主子把你从魔界挪到这儿,还派了我和文沭带兵驻守,就是不想让司徒星找过来。’
白褚曾说扶青把我挪到这儿,就是为了避着司徒星,不让他找过来。
为什么?
我把穗子往怀里一揣,怀着满腹疑问,起身道:“出去看看。”
芍漪见状一愣,忙堵上前,拦道:“他要求见的是主上,你就算出去了,也没用啊。”
我往旁绕开一步:“出去看看不影响什么。”
她再一挡:“我虽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了,可却也不难看出来,最近这些日子,主上对司徒公子似有芥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去了吧。”
对上她焦灼的目光,我沉默了半晌,微叹口气:“芍漪,你看在魔界中,真正盼我好的能有几人?”
芍漪被问得一滞,呆怔在原地,竟无话。
我接着自顾自说下去:“当初,是他给了我食腐草,是他亲自为娘亲和舅舅下葬立碑。那时候的莫莱山,还是一片鬼气阴森,白骨遍布的荒芜之地。得知娘亲被葬在这种地方,我很生气对他又打又骂,还不小心弄伤他的手,可他并没有责怪我。也是他吹奏安息曲,超度了深陷于凶气中的亡灵,才让莫莱山变成如今葱翠秀丽的样子。辽姜让我踩碎片,偌大的殿中那么多人,唯有他不顾非议据理力争。芍漪,你可知,从八岁到现在,从秦府到莫莱山再到魔界,司徒星是唯一一个始终对我保持善意的人。唯一一个,只独他一个,既不包括扶青,更不包括霍相君。”
她紧咬着唇,面上虽不置一语,眼底却有了动容之色。
我默默站定了许久,说起昔年往事,不禁怅然:“如今他有事,我却连面都不见,若失了这个朋友,是我的损失。”
芍漪堵在门口一动未动,我从她身旁绕出去,迎着朗朗清风,沿阶而下。
“子暮!”
身后传来她的急喊,我不由叹了口气,站定在阳光下,戛然止步。
我暗暗思量着,若与她来硬的,能有几分胜算?却忽觉肩头一沉,芍漪罩下披风,悉心拢了拢,再打上结:“你身子刚好了些,山林里风大,小心凉。”
抬眼间,我备受感动,默默收回了手刀,脸上堆出心虚的笑容:“谢谢你。”
芍漪宽慰地一笑:“司徒公子可是比谁都惜命的,不至于犯什么大错,别太担心。”
我低头喃喃:“倒不全是为了司徒星……”
司徒星既找到这里来,且坚持认定了文沭撒谎,就说明扶青目前非但不在魔界,甚至不在司徒星所能想到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他明明只剩下最后一层法力,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不待在阙宫休养,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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