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兰姑最后一声质问落下,殿中霎时漫上压抑的气息,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凝固。
紫虞眉心突跳个不停,肩膀微微晃了一晃,险些稳不住身形。
辽姜见状忙道:“这些不过是你一人之言,先君是否真的看见什么,或说了什么,谁又能知?”
兰姑不慌不忙挑眉看了他一眼:“辽姜公子这话,是想说我假传先君意旨,砌词陷害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
辽姜定定望着她,欲言又止了片刻,似豁出去一般道:“就算我等没有资格与先君对质,也不能什么都由你一人说了算,有谁看见先君同你说话了,从头到尾,不都是你自己在说吗!”
兰姑看似随意地听着,神色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可眼底深处却渐渐凝聚了锋芒:“我方才有没有说过,此刻奉诏代表的是先妖后娘娘?辽姜公子这般疾言厉色,不知是记不住奴婢的话呢,还是存心犯上呢?”
辽姜来不及做太多的思考,忙将衣摆一掀,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抱拳道:“辽姜不敢冒犯先妖后娘娘,只是仅凭你一人之言,实叫人难以信服!”
伴随着喉间一声轻嗤,兰姑微抬嘴角,旋即道:“辽姜公子如有不服,大可请虞主子去一趟琉宫,倒也不必像秦子暮那样往结界上撞,只需在距离宫门稍远的位置,叩拜先君与先妖后娘娘即可。倘若无事发生,就算我假传先君意旨,该如何处置,任凭主上定夺。倘若虞主子被结界当场绞杀,便说明是先君在发动结界,惩治罪该万死之人。”
说罢,她目光深深,朝着紫虞看了一眼:“我敢赌,不知虞主子,可敢前往一试吗?”
兰姑一语破的,紫虞如山崩倒般,软着身子跌了下去,眼神在惊骇中逐渐失焦。
一颗泪珠从她眼眶里滑落,顺着脸颊滴在手背上,溅成四散的涟漪。
如高山之玉,一朝落地,便摔得粉身碎骨。
辽姜瞳孔骤然放大,脸上一派惊惶之色,也不顾得犯上不犯上了,当即抬手指向我道:“就算紫虞做错了,那秦子暮呢,她撞上结界不也一样有罪吗?倘若你真那么公正廉明,为何秦子暮冲撞结界那天不先惩治她,却要等到今日才对紫虞发难!”
兰姑不慌不忙,用紫虞适才那番话,取其精华来堵辽姜的嘴:“看来辽姜公子果然还是记性不大好啊,适才不是都说了吗,秦子暮来自凡间,在魔界只待了五年,还未完全熟悉这儿的规矩,既不知琉宫乃是魔界禁地,更不知先君在那里布了结界。紫虞位列四魔,在魔界待了多少个五年,不知公子数不数得清,总归我是数不清了。不知者不罪和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这二者的区别,想必应该不需要我向公子阐述了吧?”
她说完,还未等辽姜反应,便忽地冷不丁将话锋一转:“此其一,不太重要,你听听就好。”
辽姜扣紧拳头,手背上青筋鼓起,眼神凌厉得如同要噬人。
她续又道:“其二,很重要,非常重要——”
后面的话逐字脱口而出:“秦子暮在琉宫逢生死关头之际,是先君的意识撤去结界,放过了她。既然连先君都不同她计较,我又有什么资格对她发难呢?或者紫虞也可以去琉宫撞一撞结界,只要先君像放过秦子暮那样放过了紫虞,我便当做无事发生,如此可好?”
辽姜张口欲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兰姑面不改色,只眉宇微微一抬,带着居高临下之势:“既然辽姜公子无言以对,那就请不要再质问了,否则犯上僭越之罪,你恐怕承担不起。”
说罢,她目光从眼角斜出,带着锐利的锋芒直勾勾刺向紫虞:“你冲撞结界惊扰先君,此乃一罪。你在琉宫放肆不敬先妖后娘娘,此乃二罪。你明知琉宫是先君严令禁止造次的地方,还胆敢动手将秦子暮推向结界,明知故犯此乃三罪。今日,我奉手诏持玉印,念在你曾为魔界鞠躬尽瘁的份上,特赐你全尸留你残魂,你可服气?”
紫虞双眼蓦地瞪大,带着不甘和恨意,嘴唇微微颤抖:“你要杀我?”
兰姑望着她,丝毫不为所动,只静静地反问道:“眼下倒是有两条活路,要么去琉宫面对先君,看看先君是不是愿意饶恕你,要么就祈求先妖后娘娘现身,亲自开口宽宥你,你觉得哪条路可行?”
我当初能在琉宫活下来,全靠扶青那只鱼骨镯,归根结底纯属侥幸。紫虞无傍身之物,若是真的撞上结界,别说搭进去一条性命,只恐怕连残魂都留不住。至于先妖后,她早已经身殒多年,会出现在这里才是见鬼了。
其实只要紫虞坦然无惧,她完全可以拿出胆量,去琉宫虔诚叩拜,以证自身。
可偏偏,她做贼心虚,如何还敢去琉宫?
果不其然,经兰姑这么一问,紫虞如遭雷击般僵住,掐紧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嘴唇嗫嚅着,甚至不经意间,咬出了丝丝血痕。
辽姜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朝着扶青连连膝行几步,急得险些摔倒:“主上……”
扶青冷冷开口打断:“你若是想求情的话就不必开口了,父王已经在手诏中言明,其重之人立杀无赦,孤身为其子,怎可忤逆?”
辽姜嘴唇颤抖得厉害,血丝填满眼眶,好似有惊涛骇浪翻涌。
几欲绝望时,他脑海中似想到什么,原本布满血丝的黯眸陡然一亮,竟当着满殿众目睽睽便朝我膝行了过来:“子暮姑娘,从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念旧恶,向主上求情饶恕她可好?”
我拿余光暗暗观察着奉虔的反应,只见他阖眼长叹一口气,眉头皱得厉害。
显然,兰姑祭出王炸,连扶青都跟着作壁上观,奉虔已经对我不抱有任何指望了。
虽然我是被奉虔叫来替紫虞求情的,但平心而论,我并不想救她。何况,有先君手诏和先妖后玉印,我便是不救她,奉虔也说不得什么。
“辽姜公子实实在在高看我了。”我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紫虞位列四魔之一,秦子暮不过是个凡人,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救她,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救她?凭她一次又一次想要杀我,凭你一次又一次帮她对付我,还是凭你们害死了妘妁的母亲?”
辽姜话声中透出一丝沙哑:“我在碧滢小筑也救过你啊……”
这话险些令我笑出来:“你救我,是因为在朔月之夜那一晚的祭台上,君上亲口同你说,若我醒不过来或往后再出现什么意外,便会杀尽映月楼的人陪葬,包括紫虞。所以你根本不是在救我,你只是想保住紫虞,仅此而已!”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紫虞措不及防愣了愣,有些呆滞地抬眸望向扶青,眼神中交织着震惊与难以置信。
辽姜瞳孔骤骇,神色间显出几分慌乱,大抵是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甚至当着紫虞便毫不避讳说了出来。
我呼吸剧烈起伏,愤怒在眼眸里交织,说话时连声音都在抖:“你现在想让紫虞活着,当初怎么不想一想,这世上也会有人希望我活着,希望妘妁和她的母亲活着!别人的命落在你们手里就不是命吗,别人的命对你们这些上位者来说,到底算什么!”
这座森严大殿,黑压压满是妖魔的身影,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或端凝肃目,或敬畏不语,或冷眼旁观,或自命不凡。独我这唯一的“人”,却声嘶力竭得仿佛疯魔了一般,不仅仅是在斥辽姜,斥紫虞,更是在斥扶青,斥这个仿佛只要贯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便可以让无辜之人随意枉死的世道规则。
辽姜深吸了一口气,又朝着我往前跪行几步,仰眸面露哀求:“子暮姑娘,你若想为小醉灵的母亲报仇,我可以偿命,但请务必救一救紫虞……”
他忽然貌似诚恳地猛拽上我一只手,迫使我不得不为了挣脱束缚,而弯腰与他拉近距离。
咫尺间,他眼底覆上一层阴霾,压着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花幽还活着,你若不救紫虞,我便杀了他陪葬。”
我内里一个怔颤:“什么?”
他眼神发狠,将我手腕拽得通红,话里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我说,你舅舅花幽还活着,他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1)秦子暮冲撞先君结界的内容,在“第一百二十八章 始作之人”;
(2)秦子暮质问紫虞反被驳的内容,在“第一百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二)”
(3)辽姜在碧滢小筑救秦子暮的内容,在“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要她死(一)”
(4)扶青对辽姜说,如果秦子暮有事就让紫虞陪葬的内容,在“第二百零九章 历历往昔(一)”
国庆节快到了,预祝大家节日快乐[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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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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