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灯亮了。
陈熠的脸还热着,被沙发上的身影吓了一跳,下意识反手把汽水塞入背包。
定睛一看,是陈舒,她的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
陈熠不解地问:“小姑,你准备出远门?”
“我要回周城处理些事情。”陈舒回答。
“火车还是高铁?几点的车?”陈熠从玄关的抽屉翻出车钥匙,“我送你。”
六月份他就满十八岁了,趁着暑期考了驾照,不过很少开车。
“不用。”陈舒拒绝。
她的话音刚落,门被敲响,陈熠开门。
门外是喜欢板着脸的前姑父,他的右脸顶着一个巴掌印。
陈舒只瞟了顾肃一眼。
察觉两人间气氛的异常,陈熠让出玄关空间,准备回屋。
陈舒却站起,径直向两人走去。
“这几天的天气反常,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小云。”
“月考过去了,好好休息,别总熬夜刷题了。要是回来逮到你过了十二点还不关灯,有你好果子吃,”
陈舒没再给顾肃任何眼神,只顾细心叮嘱陈熠。
“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看好她。”
“你放心,我保证十二点之前睡觉。”
陈熠句句有回应,说到最后竖起了三根手指保证。
他丝毫不管顾肃投来的眼刀。
“过两天宠物诊所会有个新医生来试工,你替我掌掌眼。”陈舒忽然想起一件事。
“好。”陈熠答应,微微弯腰搂住她的肩膀,“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长大了。”陈舒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顾肃生硬地打断姑侄二人的温馨时刻,说:“该出门了,等会塞车。”
陈熠贴心地将两人送到一楼,告别道:“小姑,顾先生,注意安全。”
闻言,顾肃脚步一顿。
陈舒嘴角微微上扬,朝陈熠招了招手。
“陈熠,晚上喝汽水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还有,晚上不是给女孩送冰镇汽水的最佳时机。”
顾肃特意提高音量,惹得陈舒瞪了一眼陈熠。
陈熠在陈舒看不到的角度朝顾肃翻了一个大白眼。
顾肃扯了扯嘴角做回应。
家里的空气还漂浮着咖啡豆的香气,陈熠很是精神,索性打开电脑扒谱。
他安静地再听了一遍原曲。
副歌部分。
夏日漫长无风。
因为你,有了对蝉鸣的期待。
想着,陈熠浅笑,小心翼翼地取出珍藏的硬壳笔记本,写下一段话。
【高三枯燥乏味,因为林溪云,连早晨林荫小道的雾气都变得可爱了。】
彼时,林溪云也在听同一首歌。
漆黑的房间,昏黄的台灯,让这首歌带来的感觉与前一次听时截然不同。
这一次更像呢喃细语。
在她的记忆里,比她大了七岁的邻家哥哥是个很酷的人。
如果不是在专辑的封面看见了熟悉的葡萄架子,她绝对不会联想到阮青阳。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嘶哑了不少,但唱起这样的小甜歌却不会让人排斥。
至于歌词,林溪云不自觉带入做阅读理解时的惯性思维。
讲的是爱情,她想。
与此同时,陈熠的脸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宜城的天气反复无常。
前一天还闷热得让人难受,夜里一场大雨,便入了秋。
一阵急风吹过,林荫道里的水滴落地声音此起彼伏。
林溪云裹紧单薄的冬装校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教学楼。
咳嗽声在寂静的小道回响。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感冒了?严重吗?吃药了吗?”陈熠着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溪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人到了跟前还没反应过来。
浅蓝色的口罩挡住了林溪云的大半张脸,她抬眼看了看陈熠,双眼红通通的。
“这么严重,怎么没有请假?”陈熠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吃药了吗?”
林溪云想说话,但嗓子疼得厉害。
于是,她从口袋中抽出一半板药,把空了的药囊递到他面前。
“人都快走不动了,还这么讲究。”陈熠见周围的锡纸被撕得干干净净,忍不住吐槽。
林溪云哑着声反驳:“没有。”
剧烈咳嗽声起,她咳得耳朵脖子发红。
“好,好,好,你没有。”陈熠迭声哄道。
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熠不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语。
而林溪云对他的态度转变也大,偶尔会展露孩子气的一面。
“怎么没有请假?”陈熠问。
林溪云摇摇头,校服领子摩擦背包肩带发出声响。
“那下课之后要不要去看选拔?”陈熠拍了拍背着的吉他,又问。
林溪云再次摇摇头。
“真不来?”
“你将要看的可不是一般的选拔!是未来巨星的初舞台选拔!很有意义的!”
陈熠心底里很期待她能到场,但也深知她的性子,只能用搞怪的语气掩饰失落。
没有声音,那是不是意味着——
陈熠眼睛一亮。
下一秒,他感觉右手的袖子一沉。
侧过脸,他发现林溪云攥着他的衣袖,双眼紧闭。
细碎的刘海遮不住白皙的皮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留了一片阴影。
生病的林溪云看起来丝毫没有往日的清冷感。
“好了,那下次再请你看巨星的原创曲初次排练。”陈熠轻声说。
好,也不好。
口罩下,林溪云无声地回答。
唇齿开合间,无意识的吞咽动作带来刺痛。
走入教室,林溪云睁眼,长舒了一口气。
冷风被拒之门外,她觉得温暖了不少。
踏上最后一道台阶时,林溪云的手就松开了,陈熠有些不习惯。
他把吉他往墙壁一靠,拉下冲锋衣的拉链。
这是他在周城念初中时的冬季校服,三合一的冲锋衣,现在的内胆是摇粒绒,很暖和。
“谢——”
林溪云从桌洞摸出糖,才转身,一道阴影从天而降,打断了她的话。
回过神时,陈熠的冲锋衣已经搭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坠入温暖之中。
“洗过之后很久没穿了,就今天早上穿了不到半小时,你别嫌弃。”
“等会困了就睡会,我哥说今天不考试。”
“我知道你在乎每一分每一秒,但是身体健康还是第一位。”
陈熠附身虚环着她的肩膀,替她紧了紧衣领,嘴上也不放闲。
不知是温暖让她的大脑愈发昏沉,还是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林溪云只觉得眼皮在慢慢下坠,呢喃道:“陈熠,我想吃糖葫芦。”
“好,吃糖葫芦。”陈熠托住她的脸,轻声重复她的话,又笑着说,“你是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我的吉他的弦断了?”
他走出座位,替她摘了口罩,又小心翼翼把她的胳膊抬起,调整位置,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才坐下几秒,他又觉得外套滑落了,怕她冷,起身提了提,又怕光太强,调整帽子遮住她的眼睛。
国庆假期之后,高三楼周日早上开门的时间与平常同步。
不过,很多人依旧保持原有的作息,六点三十分的教室里只有林溪云和陈熠。
陈熠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脸,翻开单词书,时不时抬头观察林溪云的情况。
直到身后被灌入一股冷风,李乔和林思茵依次进入教室。
两人的第一关注点大不相同,李乔看见了睡觉的林溪云,林思茵注意到陈熠只穿了件薄长袖。
“哇,学神在教室睡觉,第一次见。”李乔凑近看,表情夸张,声音却压得低。
陈熠睨了她一眼,说:“她感冒了,刚吃完药。等会我出去一趟,你看着她。”
“保证完成任务。”李乔敬了个礼,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提高,又慌忙捂住嘴。
临近七点,课室里的人逐渐变多。
许多人刚进教室的第一反应与李乔无异,而后又默契地保持安静。
独属于七班的默剧持续上演。
七点,早读结束的铃声短促轻柔。
今天的值日班干部是林思茵。
“出去办点事,回来补假条。”陈熠把聊天界面给林思茵看。
弦是昨晚断的,琴行七点半才开门。
早上,他向汪海请了一个半小时的假。
“好,注意安全。”林思茵说。
陈熠看了看林溪云的方向,说:“她病了。”
“今天所有老师都去开教师大会了。”林思茵点到即止。
陈熠了然,说:“谢谢。”
今天是阴天。
陈熠出门时温度更低了,冷得他一激灵。
路过琴行,还没到七点半,他便直奔另一个目的地。
“奶奶,每样六串。”
见到熟悉的摊子,陈熠的脚步加快。
正在整理摊子的奶奶和熬糖的爷爷都抬起了头。
奶奶说:“乖乖,吃这么多糖,对牙齿不好。”
“我就吃一串,其他都是给同学买的。”陈熠灿烂一笑。
奶奶抿嘴一笑,道:“是听话的乖乖,糖还没熬好,你坐着等等。”
“不用,我先去买点东西,一会过来拿。”陈熠递过三张一百块。
奶奶往外推,小摊都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陈熠无奈一笑,只好先前往商业街。
商业街的连锁精品店正好开门,他进去买了一个保温随行杯和一盒红糖姜茶。
买了糖葫芦,换了弦,陈熠回到学校时刚好八点半。
彼时,七班的人都昏昏欲睡。
风裹挟着糖浆的清甜味唤醒了众人,包括林溪云,几十双眼睛盯着陈熠。
“胡莱,过来帮忙发糖葫芦,人人有份。”陈熠将左手提着的纸袋放在桌面,右手的大塑料袋子递给迎上来的胡莱。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欢呼雀跃。
在满耳的欢呼声中,陈熠看林溪云。
林溪云也看他,她的额头留下一块红色的印子,脸颊粉红粉红的,笑得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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