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云很久没出过小区,假期的早餐都是林柘给做的。
除夕当天,她按照平常的作息起床,却没见着林柘。
疑惑的念头刚刚升起,手机叮咚一声。
【有事,早午餐自行解决。】
【[转账]请收款】
林溪云点开一看,林柘给她转了五万。
她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戴上围巾,拿了钥匙就出门。
临近新年,宜城是一点没回暖,但偶尔有太阳。
在室外走动,虽然冷风迎面刮来,但有着太阳,林溪云也不觉得特别难受。
小区楼下还有三三凉凉的的老人眯着眼晒太阳。
走到小区,临街的商铺全都关了门。
林溪云站在常去的早餐铺前,早餐铺门口竖了块大红招牌。
红字黑字——【除夕(2018年2月15日)至大年初六(2018年2月21日)期间,本店闭店休息,祝各位顾客新年快乐!】
林溪云呆站了一会,抬腿往另一个方向走。
她知道那里有一家连锁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全年无休。
路上的街灯、绿化树的枝桠都挂上了红灯笼。
偶尔还能碰见几个小孩拿着摔炮在玩,响一声就喊一声,弄得炮声是他们声带开关似的。
面包在微波炉里热着。
林溪云捧着温热的牛奶,盯着暗黄的灯光出神。
外祖父母一家很早就定居周城,与宜城这边的亲戚关系都很淡。
而林柘幼年父母双亡,被迫着吃百家饭,受尽亲戚的白眼唾弃,早就断了关系。
虽然过年一家三口不用走亲戚,但母亲总是早早开始张罗过年的行程。
年廿八贴挥春,年三十团圆饭,年初一逛花街行大运。
林溪云一想起林柘挤在一堆大爷大妈中抢年菊的场景就想笑。
叮地一声,林溪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不过,母亲走了几年,过年于父女二人也不过是普通日子。
她取出面包,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餐。
没一会,便利店又来了人。
陈熠一进门是直奔油盐酱醋区,拿了家里常用的酱油就去付款。
临出门时瞥见熟悉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拐向面窗的长椅。
“学神,除夕快乐。”陈熠打招呼。
林溪云转过头,看见一夜之间变了个模样的陈熠。
此前一两个月,陈熠埋头学习,无心打理自己,刘海长得都要盖住眼睛了,后脑勺的头发甚至能扎个小啾啾。
如今,他剪了短碎发,露出浓眉大眼,黑色棉服叠穿暗红色卫衣。
笑起来,颇具少年感。
“除夕快乐。”林溪云笑了笑。
陈熠还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
才接通电话,陈舒的声音几乎要炸出屏幕。
“陈熠,在哪了?买个酱油怎么这么慢?”
“赶紧的,你姑父做的菜要香了。”
很快,顾肃低沉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别急,别又摔了。”
“买到了,马上到家。”陈熠啪地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抬头看林溪云,握着手机的手指了指另一只手的手腕,说:“学神,今晚别迟到了。”
“嗯。”林溪云应声。
不到九点,小区楼道已经被炸物霸道的香味侵占。
十一点以后更甚,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混杂在一起飘入林家。
而林溪云在用电热水壶煮热水,准备泡面。
还没拆开包装,玄关处传来声响。
林柘回来了,手里提着几个木质饭盒。
林溪云见到熟悉的包装,知道他是在哪家店打包的,生出些怀念的情绪。
从小到大,只要全家外出吃饭,十次有九次都会选择这家饭店。
当然,这些也是母亲去世前的事了。
“吃吧。”
林柘把饭菜移至自家的碗盘,坐在林溪云对面。
热气自两人中央蒸腾而起,形成一道分割线。
林溪云开始吃饭,越吃眉头皱得越紧,
菠萝咕噜肉的面衣裹得很厚,酱汁偏酸。
凉了的烧鹅油气很重,皮不脆,配的梅子酱很稀。
一轮试下来,只有猪肚鸡汤是记忆里的味道。
林溪云机械地夹菜吃饭,被一种奇怪的情绪笼罩。
忽然,她听见林柘喊她的名字。
蒸汽散去,林柘沧桑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野内。
林柘问:“林溪云,你想学医吗?”
“不是你一直想我学吗?”林溪云脸上出现嘲讽的笑。
她能想象出接下来的场景,林柘会吼着告诉她,她必须将医学视为毕生的追求。
只因为她的父亲是曾经享誉盛名的医学天才。
客厅时钟滴答的声音始终没有被林柘愤怒的声音掩盖,林溪云脑海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我知道了。”林柘转身离开,朝着那个房间走去。
林溪云看到了几分落寞,但她很快撇开视线。
夜幕低垂,吵闹声渐起。
烟花燃放后的硝烟味取代了饭菜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林溪云坐在窗边整理试卷,偶然抬头去看天边绚烂却一瞬即逝的烟花。
小区只能玩小型烟花,所以只吵闹到**点,大家就结伴到江边去看烟花秀。
林溪云这才翻出试卷,开始刷题。
细小的嗡嗡声从试卷堆下传出。
十一点二十分,到了赴约的时间点。
高挂的灯笼发出幽幽的红光,硝烟味还未散尽。
小区里只有几乎人家熄了灯。
许是宛江边上的烟花秀才结束不久,住户陆续往回走。
小区门口的灯是最亮的,暖黄色自上而下洒落。
陈熠面向小区而站,见了林溪云笑着招了招手。
等她走近,陈熠取出一顶红色的毛线帽,盖在她头上,替她调整。
“江边风大,戴个帽子暖和些。”
“这是新年礼物,希望学神新的一年成为状元。”
林溪云后退了半步,递出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自印的各科经典题型。
“我得放好,万一不小心当成烟花烧了呢。”陈熠开了个小玩笑。
说着,他的手搭上一旁盖了布的小推车的把手。
江边的人散得差不多,只剩几人还在拍照。
浓烈的硝烟味让林溪云皱紧了眉头,陈熠却兴致勃勃地掀开了防水布。
烟花是他提早准备的,买的基本都是喷花形。
陈熠从烟花堆里翻出一支长香,正想解释,林溪云说话了。
“我妈只许我用长香点烟花。”她说。
提及她去世的母亲,陈熠有些不知所措。
林溪云只是笑笑,随手取了一种烟花,递给他,说:“我想看这个。”
“行。”陈熠接过。
林溪云挑的烟花叫满地珍珠,一盒十个。
陈熠在离两人约莫两米远的地方摆了两排,而后点燃长香。
引火线不长,但他的动作又准又稳,一次性把所有的都点燃了。
烟花似银色的喷泉,掉落的火星带出一片烟雾。
而林溪云满眼只有向她奔来的陈熠。
陈熠眼中的赤诚像夜空中骤然绽放的烟火,绚烂且不容忽视。
江边风大,银色的火星被吹得偏向一侧,似流星。
“好看吗?”陈熠问。
林溪云脸上的笑意明显,应道:“好看。”
听了这话,陈熠更来劲了。
一样一样地向林溪云介绍烟花的名字,然后点燃。
林溪云很喜欢其中一个圆形的烟花。
燃烧时,圆盘在旋转,向四周喷射火星。同时,圆盘中央也会向上喷出火树,像极了她以前看的打铁花。
连续不断放了十几分钟的烟花,林溪云渐渐褪下往常冰冷的外表。
小推车上只剩下一些手持的小烟花,她拿过一根仙女棒,递到陈熠面前。
长香已经熄灭,江边的风是越夜越猛烈。
打火机不是防风的,怎么也点不着。
两人走近,呼吸变得很轻,害怕吹灭了火。
临近十二点,别处的烟花又燃起来了。
林溪云觉得一声声的骤响好似自己的心跳声。
没几秒,火星从铁线顶端炸开。
陈熠把自己手上的那根靠过去,笑道:“像不像借火?”
两人举着仙女棒,对视良久。
寒冷的江风却似带来闷热。
林溪云的脑海中只有几个词语——夏日,青苔和拥吻。
到江边小广场倒数的人越来越多,环境逐渐变得吵闹。
陈熠笑容灿烂,林溪云却撇开了视线,低头摸出了手机。
过了一会,有人过来问陈熠卖不卖烟花,他们想拍些照片。
陈熠第一时间去看林溪云。
“看你。”林溪云说。
于是,他只留了一小把,其他的都分给了周围的人。
“学神,我也给你拍拍照。”陈熠嬉笑,“我的拍照技术可比我哥好多了。”
林溪云白了他一眼,却也配合他的指挥。
很快,最后一支仙女棒燃尽熄灭。
进入除夕的最后一分钟,周围人神情激动地开始准备倒数。
“这是最后一支。”陈熠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块纸板。
硬塑料将被扭成小红花形状的仙女棒固定在浅色的纸板上。
林溪云的视线停留在上了色的异形仙女棒上。
“你玩——”
她才说了两个字,就被陈熠打断,抬眼看见陈熠含笑的眼睛。
十二点整。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陈熠的声音几近被淹没。
他说。
“这是许愿烟花,送给你。”
“预约你明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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