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的胆量,是否还在——
她的胆量,是指莽夫一样,不计后果地追逐他,厚着脸皮地向他表白,哪怕被拒绝多次也锲而不舍吗?
这样的胆量,不要也罢。
不过他这样问,是在警告自己,怕自己忘记那天晚上的约定了么?
看来她不顾一切的追求,令他印象深刻且相当困扰,哪怕两人说开了,他也生怕她重蹈覆辙,再纠缠于他。
元时禾只是略微思索,便从晏既明一句话里,看穿了他的用意。她顿觉得自己大有长进,若是前世他这样问,只怕那时自负又骄傲的她,会误以为他在关心自己,甚至示意她继续这样有胆量下去。
晏既明还在等她回答。
“元时禾,你想什么呢?”
徐菀青在旁却等不及了,“要我说,你就算有胆量又怎样,追了晏哥哥这么久,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你还不清楚吗,晏哥哥呀,最是不喜欢那种不知礼数、一无所知又骄纵的大小姐。”
好家伙,这是明着嘲讽了。
元时禾终于记起来,为何这么多人喜欢晏既明,前世的她,唯独对徐菀青下了手。
元时禾前世一颗心扑在晏既明身上,因他投入徐相门下,即便徐菀青仗着徐丞相的势,名正言顺跟在晏既明身边,让她感觉很碍眼,她也只当没看见,以防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让晏既明失望记恨她。
徐菀青却是真讨人厌,平时里趾高气昂,总爱炫耀与晏既明做了些什么。元时禾打定主意算计她,是因为徐菀青竟想让徐丞相向皇帝请旨,为徐菀青与晏既明赐婚。
元时禾想起这些过往,只觉得前世的忍耐,就像是个笑话,冷冷回道:“哦,你是在指自己吗,不知礼数、一无所知又骄纵的大小姐?”
“你——!”
徐菀青往前走了一步,气到失去理智,扬起手就要打过去。
却被男人轻易拦住。
他掌中禁锢着徐菀青的手腕,须臾,又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飞快甩掉,轻轻皱眉,提醒道:“三小姐到底是晋国公府的人。”
徐菀青怒火攻心,“可是她骂我!”
她竟然敢骂自己,还当着晏哥哥和这么多人的面!
晏既明睨她一眼,而后挪开视线,目光放远,只嗓音带了丝不悦,“徐小姐自重。”
“……”
徐菀青见他漠不关心,眼神冷如寒滘,竟是再也不敢发出一个字。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不过三两句话之间,元时禾在旁插不上话,只看见徐菀青气得不轻,指着元时禾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整个人满脸通红,像是受了极大委屈。
元时禾内心啧啧称奇,面前俩人惺惺作态,一个拒绝她多次令她颜面扫地,一个拿她当情敌针锋相对。两人在这里做戏,一问一答倒真像自己人,而她这个外人,不过是有晋国公做靠背,以至于这两人没有更直白地唾弃自己。
元时禾本还奇怪,前世元府怎么说倒就倒了,在她心中,晋国公府在南皖本颇有威望。徐菀青今天的态度,倒是让她深刻认知到,元府的确同岑琛说的一样,自从晋国公远离朝堂这争斗后,元府权力削弱,尤其在她们这一代,儿女没有成什么气候,早已经式微。
这不,徐丞相手中掌着实权,如今已是连晋国公府都不大放在眼里了,连徐菀青都敢轻慢她。
前世的元时禾眼里只有爱情,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
原来元府不是突然倒塌,而是在日复一日中,被白蚁蛀虫内里,慢慢侵蚀而亡。
而她,便是其中某只蛀虫。
元府禾悔不当初,仇视他们也痛恨自己,嘲讽的语气更甚,“追不追求的,本小姐自己说了算,我爱喜欢谁喜欢谁,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要真有不长眼的,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徐菀青听得面色发青,胸膛剧烈起伏,却也知道不能接茬,否则不就是在承认自己不是东西吗。
不过她还有后手,眼见着自己吃亏,晏既明也不敢拂了晋国公的面,登时娇柔哭嗓地喊:“爷爷,有人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
元时禾着实没想到,徐菀青这么弱,吵不赢,搬救兵。
她能同徐菀青逞些口舌之快,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指着当朝右相的鼻子骂。
好在徐相缓步而来,面色还算和蔼,看着她温声问道:“你就是元湛的小女儿?”
徐相已近花甲之年,体态倒十分康健,即便满头白发,整个人却精神矍铄。徐府本就是书香世家,在朝威望颇高,依着徐相的地位和年龄,直呼晋国公名字,倒莫名显得有些亲近。
元时禾没有察觉到一丝恶意,也不敢太过放肆,微微福身,也不多说,应了个是。
徐菀青搬来了靠山,底气顿时足了不少,“爷爷,她虽是国公府的人,但做派却同街边混混没两样,这些日子闹的笑话,城中无人不知,你可别被她单纯的表象迷惑了,她适才还骂孙儿呢!”
对于小辈们的争执,徐相旁听了一会,早已听出头尾,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徐菀青的控诉中,教训她道:“我今日同意你来,是让你向晏先生学习,如何为国为民,不是让你满嘴八卦闲话她人。我们徐家世代为官,向来清清白白,只要行得正,所求皆能如愿,你如此目光短浅,徐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徐相的一番铮铮言论,让四周的百姓皆拍手称赞。
不亏是南皖当朝右相,格局大眼界高,分明是国公府三小姐言行不端,先是接连骚扰晏大人在前,现又野蛮地骂了徐小姐,然而徐相却没有护短,反而斥责了徐小姐。
说起来晋国公府三小姐行事如此荒唐,也不是一日两日,子不言父之过,晋国公夫妇平日里只怕是一昧溺爱宠着,让三小姐越发无法无天。
从这点上来看,晋国公府同徐丞相府比,着实差得太远。
徐菀青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没想到徐相会向着外人,咬着唇,眼眶都红了,却不敢辩驳。
元时禾听完徐相训言,实在高兴不起来,徐相表面上是在责骂徐菀青,分明每一句,都是在骂她元时禾。
真是只老狐狸,这般话里藏刀,让人挑不出错,她连回嘴也不行,哭都没法哭,只有徐菀青这个蠢蛋,得了便宜不自知。
徐相批评完徐菀青,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模样,望向晏既明,叹气道:“宛青这般不懂事,给先生添麻烦了,此地过于吵闹,不知先生是否愿意与我去别处,再喝几杯,老朽对先生适才的见解,还有许多未解之处。”
晏既明如今虽为礼部尚书,官居正二品,但与正一品的右相,还是差了一大截。徐相如此礼贤下士,态度谦和,足以看得出有多赏识晏既明。
另外,徐相对晏既明的称呼,也有些讲究,并未像对其他下属一般,称其官职晏尚书,或是敬声晏大人,而是随九皇子称呼晏既明为先生,尊敬有礼的同时,无形中又多了丝亲近的意味。
在场人都听得分明,对晏既明的身份似乎又有了新的认知。
就连元时禾也有些惊诧,她只当是晏既明为权投奔徐相,却没想到原是徐相更想拉拢晏既明。
晏既明站在一旁,一直未曾说话,这会收到徐相的邀约,他恭敬地拜了拜,却是婉拒道:“承蒙徐相厚爱,在下也有许多话,还未同徐相交流。但现下……还有私事未解决,不能心无旁骛地与徐相探讨,实在有负徐相所托,在下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即便他冠冕堂皇,说得漂亮,但事实就是拒绝了徐相,不愿离开。
元时禾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留下来解决私事,是要解决她吗?
徐丞相脸色一青,似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个选择,只是到底经验老道,很快收了脸色,笑道:“也罢,你们年轻人有许多共同话题,我今日也累了,看来是真的老了。”
徐相大方宽和的态度,再次获得围观群众的赞扬,一传十十传百,再次加深了徐相在百姓心中高风亮节、德高望重的形象。
徐相走时,并未理会徐菀青,只是瞥了一眼,便独自离去。
徐菀青觉得自己被抛弃,被厌弃,不再受到爷爷的爱护,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元时禾受到四周人的指指点点,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了许多,她竟有点认为是徐相故意为之,留自家孙女这儿哭哭啼啼,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源自晏既明,她抬起头,正好撞见他的视线,他漆黑的眼里,依旧没有太多情绪,就这么抄手站在原地,仿佛身旁一切与他无关。
所以他留下来,是什么意思,单纯地不想随徐相离开……还是,拿准了她,等着她开口解释,好让徐菀青放心?
“这下你高兴了吧,害得我被爷爷骂,”
徐菀青哭着哭着,猛地恶狠狠瞪过来,“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就算你在寺庙费心求符也没用,老天爷才不会眷顾你。我劝你最好远离晏哥哥,女孩子家家要点脸,不要再打扰晏哥哥,让他为你的事浪费时间,你听到没有?”
“歹毒?”
元时禾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评价她。
许老板一直躲在账台后,毕竟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没必要给自己找事。
这会见徐丞相走了,许老板拍了拍胸口,这才鼓足勇气跑出来,“哎呀,三小姐,多亏你帮我送符,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看你也累了,要不然我派人先送你回府吧——”
说着拉过元时禾,将她往外送去。
元时禾知道,许老板这是在替自己解围,毕竟徐相深明大义在前,徐菀青这边情绪又不稳定,她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欺负徐菀青。
然而就这么走了,实在憋屈,就算是要栽跟头,也得拉人一起下水,主打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这符啊,的确费了老大的劲,才求来的。”
元时禾拍拍许老板的胳膊,重新回到徐菀青的面前,摇着符显摆,神情得意,“看清楚没有,这是‘升官’符,最适合我哲哥哥了。算了跟你这种笨蛋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又不像我这般善解人意、体贴细心,最是了解哲哥哥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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