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张氏提起岑薇小姐,言辞恳切而凄然,神情里的想念和痛恨藏不住,流露出的真情也绝非做戏可达到,听得人竟已信了七八分,怀疑她说得是真的。

哪怕她从哪个地方看,都没有一丝像过去那个伶俐的丫头。

元河清虽已听三妹妹提过,也猜到岑家或许是为难过岑薇,却不想内里竟是这般荒谬和悲戚,不免踉跄一步,险些冲向岑家父子。

元时禾及时扶住大哥,便听得岑将军怒目而斥,“休得胡言!我们岑家的下人,老夫岂会不识,你以为冒名顶替来此胡诌,便能黑白颠倒吗?”他说着愤然指过去,火冒三丈道,“元时禾你这个臭丫头,你以为随随便便找个人做假证,就会有人信你吗?无知小儿!这般欺辱我岑府,无视南皖律法,其心可诛!”

元河清皱眉,下意识挡住妹妹的身影,却不防她探头怒道:“我本就无知,上京谁人不,但与你何干?你这个老匹夫,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你才是颠倒黑白胡搅蛮缠!何况这人证又不是我带过来的,是真是假府尹自能明辨,你不等人说完话便打断,还这般着急,莫不是恼羞成怒心虚罢!”

“你……”

岑将军被骂得脸色青白,他本是想重新将重点转向证人身份真伪上,断没想到元时禾会这般口无遮拦。他知道自己一时挑错了柿子,不该惹火这行事骄横的泼皮,轮不要脸他到底比不过,遂转向不远处的国公爷夫妇,咬牙切齿道:“这便是你们国公府的家教,老夫都替你们羞愧,目无尊长,言语粗俗,令人发指!”

元时禾当即反唇相讥,“尊重也要看对象,有些人不配!”

“黄口小儿,泼皮无赖!”

“为老不尊,无耻至极!”

两人从案件争执,直接上升到人身攻击,围观群众都有些懵了,但渐渐变有人回过味来。

那妇人说了这番话后,岑将军的反应太过激烈,莫不是真的心虚吧?

元时禾年轻气盛,与人争执是常事,吵着越来越兴奋。

岑将军脸皮挂不住,只觉一股血气涌上脑门,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巴掌。

不过有两人横在中间,元河清是护着妹妹,晏既明看似在劝架,实则拦着岑将军,以及防着趴在木板上阴沉着脸的岑琛。

元家的人并不觉得元时禾粗鄙,她说得对,好脸色也不是人人都配的。

只不过到底是公共场合,昭华便轻咳一声,斥道:“还不住嘴,这儿是京兆府,是办案的地方,不是能撒泼打滚的街头。”

看着是在教训元时禾,却也是在讽刺岑将军。

京兆府尹听得头都大了,实在不想听这一老一少在这儿吵架,毕竟两府谁都得罪不起,于是借着昭华公主的坡,顺势滑下来,“是,对,我们继续审案子吧,嗯……”

九皇子见他略有怔惘,在旁提醒道:“那妇人还有话未说完。”

府尹‘哦’了声,忙道:“张氏,本官问你,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

张氏平复情绪,抬头看了晏既明一眼,从怀中掏出几叠纸张,粗糙的双手将其呈上,“民妇的证词以及证据,都在此,大人过目。”

岑将军神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见晏既明将那些东西拿下,递给了府尹。

府尹与晏既明打过几次交道,只为公事,并没有深交。

然而他其实很佩服晏既明的谋略见地,尤其是晏既明入仕后,撰写的几本治国论,比如“浅谈水利”,“论田亩赋税制”,“敬告天子书”等,其实日日夜夜看过不知几遍。

但他并不喜欢攀附权贵,恰好晏既明行事作风如此,他内心是颇有微词的,便一直压着心底的钦佩与仰慕,每每都能做出公事公办的疏离样。

府尹下意识想起身,到底是克制住,冷静地说道:“不劳烦晏大人,这些证据由府丞递交比较妥当。”

说是这么说,只是当晏既明微微挑眉时,他立刻飞快接过那些纸张,阻止了府丞上前的动作,“本官先看看。”

片刻后,府尹脸色顿沉,扫了眼堂内众人,捏着那些“证据”,将其递给了旁边的九皇子,接着吩咐了身旁的府丞几句。

九皇子今日神色一直淡淡的,却在看过这些东西后,眉目紧锁,重重将其拍在案上,冷喝一声:“好大的胆子!”

皇子虽年少,但皇家气度威仪已经显露,众人惧是一惊,便连外面围着的百姓,也不由屏住呼吸,好奇又害怕地探出脑袋。

怎么了这是,九皇子这是被假证据气到了?

可适才大家都说过这人证是假,照理应该有心理预期,堂堂皇子不该这么失态的,难不成证据是真的?!

岑琛的伤势很重,从府中折腾来此本就勉强,本就是打起精神才没昏睡过去,见父亲神色不对劲,忍不住着急唤了他一声,“父亲?”

岑将军看见九皇子的脸色,便知道或许今天被摆了一道,心中大骇,情急之下顿生一计,一个转身狠狠踹向跪着的张氏,“好个毒妇,你究竟是受谁指使,老夫与你无冤无仇,只不过近日颇得皇后赏识,你与你背后之人实在嚣张,是要将六皇子身边的人赶尽杀绝吗?!”

他内功尚可,一脚用了全力,张氏被他踹得翻滚几下,趴在地上,竟吐出一口血来。

大家注意力都在那“证据”上,没想过他竟敢在京兆府出手,甚至一脚踹完,还要再上前补一脚,恨不得张氏当场毙命,“老夫便是真被你们冤枉,也绝不会让你们借机伤害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毒妇,去死吧!”

元时禾明白他这是要杀人灭口,情急之下冲上去护住张氏,岑将军见此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提了一口气,脚步越发凌厉地向她扫来。

便连空气都化为钝刀,向她扑面而来。

她避无可避,只想着要保护人证,耳边听到好多人唤她的名字,有大哥父亲母亲云栖,还有九皇子,也听到岑将军阴狠地说“你也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有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连声痛苦的喘-息响起后,适才席卷而来的杀意和危机顷刻消失,围观群众里响起一片惊叫声,间或夹杂着不少仰慕晏尚书大人风采的话来。

元时禾微怔,被赶来的大哥扶起,又被小跑来的母亲抱住,在他们关切地询问声中,她摇了摇头,确认张氏还活着,便让大哥先护着张氏。

而后她站起身,见岑将军倒在地上,打着石膏的一只胳膊别扭地弯曲着,他脸色痛苦不堪,嘴角流血不止,还不忘破口大骂,“晏既明你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是你!你胆敢算计我,皇后知道必不放过你!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作聪明又愚蠢至极,既已与徐相作对,竟还替九皇子做事,他来日若得登大宝,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岑琛在旁急道:“晏既明,你大胆!还不放开我父亲!”

只是他气血翻涌,牵动伤势,冲动地起身后,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势复发,竟直直栽了过去。

岑将军肝火郁结,见儿子头都磕破了,以为是晏既明在捣鬼,气得又吐出一口鲜血来,“晏既明!你不得好死!”

晏既明右脚还踩在岑将军胸前,他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咒骂,视线从元时禾身上扫过,似乎确定她无碍后,便望向还呆愣着的府尹,“岑寂当堂行凶,意欲杀人灭口,人证物证皆在,府尹大人若还有疑问,本官可为你解释。”

他说着将踩在岑寂身上的脚提起,在地上的人又开始喋喋不休咒骂时,遂又重重踩了回去,直至岑寂咳血不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才慢斯条理收回腿,微扬衣袍,又提醒道:“若无疑问,可先关押,听候发落,本官会直接禀报皇上。”

换言之,不需要提交刑部复核,只用等他带着圣意来宣判便可。

这场变故发生地很快,又十分突然,四周官差都还未反应,晏既明便控制了全场。

府尹下意识应了声。

第一反应是,嚣张,太嚣张了!

岑寂当众行凶嚣张!不将他京兆尹放在眼里嚣张!晏既明反击收拾岑寂嚣张!替他断案结论的口吻更嚣张!

接着又觉得,好帅啊,晏大人身手竟然这么好,文韬武略,区区尚书之位实在屈才,难怪皇上快死了还越发信赖他!

哦他该死,掌嘴,皇帝千秋万岁。

府尹克制着心里的激动,嘴唇微动,理智将他的思绪逐渐拉回,他伸出一只手向前示意,表示他有自己的见解,“本官收到证据,已派人去另取了信物,有理不在声高,岑将军既还在辩解,且拒不认罪,就让事实和真相说话,也不枉你一心为爱女讨公道,本官今日便还你这个公道!”

府尹又低声对旁边的九皇子说了几句话,便将证据重新拿回去,再站起身冲九皇子拱手致歉。

九皇子似是犹豫了一会,神色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而后起身冲他摆手,看了眼堂内的人,视线在某处停留一瞬,再转身进了内堂。

元时禾不太明白九皇子为什么离开,但见府丞带着一个木盒过来,她便又打起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当堂对质。

她以为还要经过漫长的一番举证和辩驳,却没想到一炷香内,事情便尘埃落定了。

张氏呈上的证据有三,其一为当初卖身给岑家的契约,上面有她的手印。其二为小姐替她找好下家的介绍信,上面是小姐的笔迹。其三为小姐废弃过的道歉信,是给元河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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