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般若吃过早饭往后院走去。这两天有念安为她上药包扎，如今伤口好了大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不至于先前那般艰苦。
般若拿起水桶，正要下山，可不经意的一瞥让她愣在了原地。
水缸盈盈，不知何时已经打满了，般若用露出来的指尖碰了碰水面，好半晌她蹲下身，头抵在握着水桶的手背上。
“道生。”这句呢喃来得太轻，连般若自己都没能听清。
自那日后，般若时不时都会到后院去，却也没再见过道生，可每过个三五日，这水缸里的水总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满了。
于是每天起来，般若总要先去看看那水缸里的水，若是未满，她便觉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若是满了，她的心便也一点点丰盈了起来，溢在脸上成了笑。
后来般若又有些提不起精神，师父瞧她状态不对，问她是否要下山寻医，般若只说身子有些倦懒，师父缩短了她做功课的时间，让她多休息休息。
又过几日，念安住持受邀前往李家同老夫人诵经礼佛，这回行程可长，少说都得十天半个月。
因着般若身子不适，念安未着她跟着，收拾好行囊后同般若交代了几句，便跟着李家的下人一同下山去了。
般若送完师父，按师父的嘱咐打点庙内事宜，只在看到半满的水缸时出了会儿神，接着又干起旁的事儿去了。
是夜，般若走到后院，在水缸旁放了张矮凳坐下。更深露重，哪怕披着棉衣般若也忍不住有些发抖。
她不知道道生究竟何时挑水上来，便只有这个笨办法。
也不知等了多久，般若头困得一点一点的，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唬了一机灵。
“般若，是你吗？”
“你怎的在此？可是出了何事？”
般若噌一下站起来，忙摆手。
“无事！是...”
“我师父下山祈福去了，我想着、来同你道谢。”
“不必言谢。这个时辰我原也是在锻体强身，不过举手之劳，实在担不得。”
“在这儿久坐会冻病的，快回去罢！”
般若听得他的回答，也没别的由头，只好点点头行个礼。
快掩上门时，出于何种原因她也没想明白，可究竟是欲念作祟。
“道生！”道生停住下山接水的步伐，转身见般若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有些恳切，却又踟蹰了起来。
“我...今日是我的生辰。”
道生怔松一顿，旋即笑开。
“生辰吉乐。”
“快回去吧。”
般若这次关上了门，回到房间，她脱下外衣上榻，棉被厚重却寒凉，盖到身上忍不住打了一冷噤。
她侧缩成一团，回想起刚才简短的对话，有些怅然若失，可跟着她想起他温煦的模样，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心间豁然松快了。
换做是别人，大概想不通这到底有何值得满足的，然般若年纪太轻，轻得空无一物，她早学会了怎样从细枝末节里面找寻快乐。
也是因此，师父才说她有佛缘，家里人着她跟着师父修行，也当作是为柳家积些功德。
般若说不上不愿，她甚至都不太知道愿不愿该是什么滋味。她只是分得清谁是真的想为她好，譬如念安师父，又譬如道生。
棉被渐渐回暖，般若也跟着沉沉睡去。
醒来，般若照旧诵经礼佛，到了黄昏，她用过晚膳，习惯性到后院走走，权当消消食，只这回，道生站在门外，见她开门，笑着与她施礼。
般若回过神来匆匆回礼。
“道生，你怎的来了？”
“时间匆促，来不及准备生辰贺礼”道生从怀里取出一本经书，难得有些赧然。
“这是我誊抄《观无量寿佛经疏》的节录和一些心得，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勿怪。”
“怎会！”般若慌忙摆手，接在手里小心翼翼“我很喜欢，只是师父尚只教过《大品般若经》《四十华严》这些入门功课，对内涵深厚的经文我属实一窍不通，怕糟蹋了你的心意...”
“若你不嫌弃，每日巳时，我们可以一同学习经论。”
“如此就很好！只是、这样会不会耽误你。”
闻言道生报以一笑。
“一同探讨学习，怎会是耽误。”
“你用过晚膳了么？”
“刚用过。”般若看着他，表情有些迟疑“该不会——”
“我也用过了”道生猜到般若是何意，赶紧解释。
“光带着本手抄经书总觉得不妥。百姓过生辰，通常会做一碗长寿面以期盼健康长寿，只是带汤面来怕是都泡糊了，就改成了做饼，以此盼你圆融。”
说着道生又从袖子里袖子里取出一包油纸递给般若，打开后里面几张金黄的葱油饼，香味扑鼻的一瞬，般若发觉眼眶温热，她慌乱地眨眨眼，收敛住心性后抬头。
“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道生此行目的达成，也准备离开了。
“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巳时，我到后院等你。”
“好。”
送道生走后，般若站在台阶前有些发痴，她慢慢走回寮房，手里的油纸包捏的温热。
这时她想起了怀里的经书，将饼放好后，特地打水将手洗净擦干，这才到书桌前坐下，格外珍惜地拿出来翻开。
道生的字很好看，比起他立身行事的规矩，更多了几分洒脱，却不浪荡，自己那手不入流的簪花小楷一比着实是拿不出手。般若小心看过，再翻到扉页，上面果然写了句祝语，凑近了闻，还能嗅到新鲜墨汁的气味。
致般若师法体安康，六时吉祥
般若跟着小声念了一遍，粉雕玉琢的脸挂上笑，霎时如昙花一现，无人欣赏她也浑不在意，因为她是真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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