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夙月正在房中休息,也许是今日路过那静华潭时寒气太重,竟在不觉间染上风寒,倍感困倦。收拾好明日要带走的物什,她便躺在床上熟睡起来。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伴随着她的呼吸,清晰地冒出。
又是那个梦,女人,木槿花,手臂……一切都是如此地真实。
噩梦与疾病纠缠在一起,夙月这一觉自然睡得不好。
然而,眼下,还有更大的危机正在等待着她。
夙月倏地被一阵令人窒息的痛感惊醒。睁开眼,发现流采正用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她脑中的混沌便顿时被吓走了大半。
此时的流采,着实有些骇人。
流采见她清醒了,便渐渐地凑上了她的脸颊。
如此强烈的压迫之感,让夙月的心慢了一拍。
她知道流采很美,打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他便知道。只是眼前这种美,远不像从前那般如流水细润温和,却带着一中同归于尽的决绝与苍凉。
这种美,让夙月害怕,惊恐。
太近了,近的可以让夙月感觉到他的气息,充满杀意的气息。
“你怎么可以如此歹毒?”流采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可夙月竟从中悟出了几分伤心。
流采缓缓地松开了夙月的脖子,夙月本能地大口呼吸着,但她实在不明白流采究竟为何如此对她。
“夙月不明……”
“哼,不明,好一句不明。那我就带你去清醒一会,看你能不能明白。”
说罢,便携着夙月化成了一阵风。兴许是速度太快,夙月的脸被刮得生生地疼。每一缕风都似一把利剑,每一次呼吸都如走刀锋。
一眨眼,自己便来到了静华潭。可是这次自己是在空中,脚下的空虚让她十分惊惧。
果然,流采松了手。
夙月突然觉得自己轻得像根羽毛,生存或是消失,对于他人都不痛不痒。
她以为,她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终究是太过天真了。
夙月苦笑一声,张开双臂。
就算是只流亡的鸟,也可以张开翅膀,享受最后一秒的自由。
然而就在自己即将触碰潭水的瞬间,她的身体却立了起来,慢慢地往下坠落。
静华潭的水果然非同一般,仅仅是碰到脚尖,她已觉得冰冷难忍。冰冷的潭水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
待到整个身体沉下去时,她已经不禁怀疑起,这副躯壳究竟还属不属于自己。
两种极端的感受,同时侵入了她的神经。
一时恍若感受不到一丝知觉,一时却又如同万箭穿心,万蛇蚀骨。
然而,潭水的高度仅仅浸没了她的锁骨处,便不再攀升。露出水面的头部,仍旧可以让她自由地呼吸。
看来,流采并不打算让她死。不,是死得不那么畅快。
真狠。
也罢,反正这命是他捡回来的。
只怪自己当初竟说出“不想去”这种傻话,天真地以为自己还有掌握命运的时刻。
现在才知道,她的命从来都不是她的。到头来,不过是换了个支配的主人而已。
爹,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吧!你过得好不好?放心,就算真的到了黄泉,我也不会再与你相认,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打扰任何人的生活。
夙月看着胸前的月坠,不自觉地伤感。
——————
待到叶宁再次醒来,天色已暗。只有大师兄坐在她的身旁。
“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宁摸了摸脑袋,兴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脑袋竟有些昏沉。
大师兄敲了敲她的脑袋,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阿宁,这次你可真是闯了大祸。若换成以往,你定是要被师父逐出师门的。可如今,师父都将怒气转移到了夙月的身上。”大师兄又叹了口气,道:“你老实告诉师兄,究竟是如何得知夙月要被迫离开叶隐山的?又是如何得知聆臻姑娘?”
叶宁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又想起自己昏倒前师父那狠决的眼神,已猜到大事不妙。连忙抓住大师兄的衣袖,道:“师父把夙月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呀!”
大师兄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叶宁怔怔地松开了大师兄的手,自言自语道:“要不是我多管闲事,也生不出这许多事端了,倒不如让夙月安安静静地离开,也不至于……”说罢,便嘤嘤哭泣起来。
“你先别顾着哭,快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大师兄面露急色,这叶宁,总不让人省心。
“今晨我们正在练功,师父突然出现,把夙月给喊走了。我当时练功正觉无聊,又瞧见这百年难遇的光景,便蹑手蹑脚地跟了去。待他们到了静华潭,我便躲在了一个假山后面……”
“你是说,这些都是你偷听得来的,不是夙月告诉你的?”
叶宁立马嘟起了嘴,“大师兄,说什么偷听嘛,别把我形容的如此见不得光。”
大师兄瞪了叶宁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耍嘴皮子,你知不知道,你可把夙月害惨了。”
叶宁一听,眼泪又哗哗地留下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夙月也不会死!”
大师兄一听这话,连忙把叶宁的嘴捂上。“说什么死不死的,夙月福大命大,才不会死。可是,要再熬上几个时辰,恐怕真就凶多吉少了。说来也怨你,瞎掺和。原本师父就对夙月有偏见,偏偏你这一闹,师父便认定夙月是个在背后嚼舌根子的小人。你也知道,师父从来最忌讳这个。现今,夙月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叶宁挣开大师兄的手,一脸的愧疚与自责。“你说什么?夙月现在在哪?”
大师兄犹豫了一会儿,实在不知当说不当说,叶宁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闯祸精。
“师兄,你快告诉我吧。”眼见叶宁急的就差没磕头,大师兄的心便软了下来。也罢,没准这古灵精怪的小师妹能想出什么奇招呢。
“师父把夙月冻在静华潭了。”大师兄略显无奈。
“啊?我这就去救她。她一个凡人如何受得了这千年寒冰化得的潭水。师父这是想要她的命啊。”说罢,也顾不得自己仪容不整,急冲冲地跳下了床。
“没用的,师父布了结界。以你的功力,根本无法靠近半分。”大师兄一把拉住叶宁,不让她犯傻。
“别拦着我,我自己闯的祸,理应自己承担。”挣开大师兄的手,叶宁剑步出了门。
幸亏自己虽然偷懒,倒也学了几分真功夫。到达静华潭,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只不过,眼睛的一切着实让她惊呆了。
潭里原本的接天碧荷早已无影无踪,独剩下一望无际的冰面。夙月正处在潭子中央,双目紧闭,似乎已经陷入昏迷。闭起眼的夙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
眉如远黛,唇红欲滴。
如今这情形,叶宁从未见过。从前,犯戒弟子来此接受惩戒,都有真气护体,潭水也不至于结冰。看到夙月如今这番状况,叶宁又不禁自责起来。说到底,都怨自己。若是害的夙月因此丧命,那她岂不成了十恶不赦之徒。
叶宁正打算冲上前去救出夙月,岂料一道结界挡住了她的去路,甚至将她反弹到好几丈远的地方。叶宁紧紧捂住胸口,吐出一股鲜血。
师父,你当真是要赶尽杀绝么?
叶宁硬撑着坐了起来,欲用法术将结界解开。但结界力量太过强大,以叶宁的功力,若想解开的确是痴人说梦。又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体内的真气消耗太多,身子竟越发虚弱起来。
不能放弃,兴许再试一次,就能救出夙月呢。
就在叶宁打算再度运功时,一双手却出现阻止了她的动作。叶宁倏地睁开眼,进而大吃一惊。
“师父……”叶宁连忙低下头。
“宁儿,你来这叶隐山也有些年岁了吧?”流采声音温润,让人很难将他与他做的事挂钩起来。
“恐怕也有几十年了。”叶宁不明白师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也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你为何不听大师兄的话,却偏要相信一个在这呆了不过几个年头的外人?”流采似在指责。
“夙月不是外人,她对我很好,对我们都很好。只是不知为何师父对她竟有如此大的偏见。”
“哦?偏见?”流采挑眉。
“师父觉得不是么?若非偏见,为何将她带来叶隐山,却对她不闻不问?若非偏见,为何弟子觉得师父看她的眼神中总夹杂着一丝恨意?若非偏见,为何并未查明真相,便要夙月生生来此静华潭受苦?她只是一个凡人,受不了这番折磨。”叶宁救人心切,顾不得师徒之间的礼数,步步逼问。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如此对流采说话。
夙月来之前,流采对他们众弟子都是甚好的。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从不摆架子。
风采翩翩,一个温润俊逸的人中俊杰而已。
可自打夙月来后,为了不见着夙月,师徒间见面的机会便少了。
流采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冷酷,偏激,薄情。
闻言,流采紧皱眉头,若有所思:“宁儿,你不懂……”
也许他日,当你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人害死。
你做的,只会比我更过分。
然而,他却没有再说下去,他希望叶宁永远也不会懂得那种锥心刺骨的遗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