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孩把一块微微发臭的肉扔进了水池。
水池顿时哗哗哗响了起来。几十条发蓝的盲鳗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包围了这块肉。
短短一分钟，那块肉就消失了。
盲鳗又扭动着蛇般的躯体，沉了下去。
林珂看得头皮发麻，简直要起密集恐惧症。
“这里家家户户都养这种玩意吗？”
阿杰点头：“日落小镇的地底下有很多暗河，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有水池，我猜测这地方可能跟海洋连通，所以他们的水池里经常会有海里的鱼类跟生物。”
“他们养盲鳗的主要原因，”阿杰说：“是为了获取他们的粘液。盲鳗的粘液里有黏蛋白和蛋白丝，可以制成纺织材料，用来做衣服。”
林珂：“厉害了，他们还挺会就地取材。”
阿杰：“嗯，这地方有河、有田野，还有林立的高山，基本的生存物资方面上，能做到自给自足。”
远处的街灯亮了起来。阿杰拍了拍手，“走吧，找个地方吃晚饭，别觉得那玩意恶心，用它们做出来的鳗鱼饭还是很美味的。吃完饭，我带你到植物园逛逛，那里有很多的荧光植物，特别适合夜里头看。”
*
林珂大开眼界。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植物，它们与寻常世界里永远只能被固定在泥土里的草木截然不同。
例如藤慢植物，它们的长茎可以肆意地伸缩移动，能够在墙壁上自由攀爬。它们全被安排在植物园的入口处，充当“礼仪”：藤条卷住水杯，一一递给前来参观的客人。
这些藤慢植物还会给参观者提供一场表演：在十秒钟之内紧紧地包裹住整座植物园。
植物园内部的植物更加令人眼花缭乱。
它们的某些花朵硕大得像撑开的伞面，整个儿艳红得像一团火球，花瓣很厚，像肉做的，上面布满了发光的凸起。
有些花朵则像透明的水母，飘荡在半空中，散发着蓝色的光雾，摸起来像一层膜，会突然骤缩起来，变成一盏灯。
甚至，还有一些流态形式的花束，看过去会给人一种即将融化殆尽的感觉，轻轻一抹，手指上会沾上一层薄薄的粘液。
……
2081“咔咔咔”狂拍了一顿照片。他打算出去以后，用这些素材编一本《梦幻植物园》，投稿给出版社，说不定能赚一笔稿费。
林珂听了，格外的感动，给了2081一个大大的拥抱，“2081，你对我真好。”
2081嘟着嘴：“主人，你想多了，我赚钱是为了给自己开会员，系统里有很多APP都是付费安装，还有一些论坛和交流群，也要付费才能进去。”
呃！
好吧！
林珂默默地擦掉了被感动出来的泪水，是他想多了。
*
植物园跟公共农场靠得比较近。
回去的路正好经过农场。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今晚上，那一段路的路灯没亮，说是坏了，几个工人正在连夜抢修。
2081便打开了手电筒。
林珂问阿杰：“农场里养了什么？”
阿杰：“就牛和羊，三千头牛和两千头羊，农场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养殖人员后半夜要起来挤奶，以便在天亮之前把鲜奶送到镇上的早餐店和超市，所以工人们才连夜修理路灯。”
林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农场在广袤原野上，路灯一坏，这地方就被淹没在了浩荡的黑暗之中，若不是时不时传来的牛羊哞叫声，这地方都没法令人意识到它的存在。
清凉的夜风如水流般从脸上拂过，混杂着植物的幽香，沁人心脾。
林珂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这口清澈的空气一灌入他的肺腔，他猛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倏然睁开了眼睛。
这空气里有血腥气！
他望向黑黢黢的农场，隐约听到了动物的哀嚎声……
林珂忽然朝农场的大门跑了过去，他预感到了什么。
农场的大门紧连着传达室，里面漆黑一片，但门虚掩着，林珂一推，一股厚重的血腥气便迎面盖了上来。
传达室的两个保安倒在地上，脑袋已经被咬掉了，从衣袖里露出来的两双手发黑干瘪，像坟墓里封闭了上上百年的干尸。
苍蝇在屋子里嗡嗡乱飞。
阿杰和2081也跟着跑了上来，手电筒的光一扫过来，就看见房间的墙壁上钉满了……胎盘。
大部分都是牛羊的胎盘，发育的程度各不相同，有些胎盘里面的幼体已经发育完全，有成形的四肢和头颅，而有些胎盘里的幼体还没有发育完全，只是一团混沌的肉，依稀可见一些尚未形成轮廓的肢体。
刚要说话的阿杰当即便被这场景吓住了，扶着木框不知所措。
林珂扫过几眼，大体猜到了什么，他看到桌子上的座机和电话录，转头冷静地对阿杰说道：“阿杰，你想办法联系一下镇长，让他赶紧带人来这里。”
阿杰呆呆地“哦”了一声，林珂未等他再说话，转头往农场里跑了过去……
*
牛羊的尸体堆成了山。
身体爆裂，肢体残缺，血水顺着泥沟往河里流去。黑暗之中，河里的水面在不停地跳动着，像有一大群鱼在争相抢食。
某个角落里，传来了牙齿的噬咬声。
有人在那里啃咬骨头。
林珂顺着声音的方向，放轻了脚步声走去。
他看到在一间牲口栏里，一个少女背对着蹲在角落里，肩膀在不停地耸动。
她穿着宽大的连衣裙，本来应该是白色的，但现在已经被血污和泥土染成了黑色。她的后背上爬满了苍蝇，脚上没有穿鞋。
林珂咽了咽口水，说了句话：“你，你在那里干什么？”
少女的肩膀一顿，停止了啃咬，身体像被定格。
几秒钟后，转过了身。
她披头散发，一双眼睛被遮盖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些微的流光，在黑暗之中显得狡黠而阴险。她的大半张脸上都是血污、肉糜和骨头渣滓，嘴巴张开了，两颗獠牙龇在外面，手里正捧着一个被撕咬得面目全非的羊头。
少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腹部滚圆，像塞了个气球。她嘻嘻嘻地笑了起来，声音古怪，好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发出来的。
“妈……妈……”她开口嘶哑地叫道，像是卡带的录音器在播放磁带。
肉囊就在少女的肚子里。它在控制少女。
那少女正在慢慢地朝林珂走来：
“妈……妈……为……什么……妈……妈……嘻嘻……不带……嘻嘻……我……妈……妈……走……嘻嘻……”
里面有两条声带在说话。
一条声带一边喊妈妈，一边嘻嘻地阴笑。
另一条声带则完整地说了一句话：为什么不带我走？
*
镇长带着墟弥和涂琼雅来到农场时，林珂和阿杰正死死地压着那少女。
少女的力气很大，跟她单薄的身体一点都不相符，简直像个100公斤左右的重量级拳击手，甚至远超于此。
林珂和阿杰各按着她的一条胳膊，她的双脚在地面上猛踢，尖叫声几乎快要刺破林珂的耳膜。
林珂的手肘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肚皮，他感觉到里面的肉囊硬实得像个石墩。
余灼带来了大剂量的镇定剂，注入了少女小玲的静脉。
她的肢体很快就疲软了，但没有像预料中那样昏迷，而是大睁着眼睛，眼球不停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显得非常恐惧。
余灼几人将她移到了农场的一间休息室里。
骤亮的灯光刺痛了林珂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双眼。慢慢适应光线后，才放下了手。
房间里的人都围在小玲身边，她躺在一张折叠床上，墟弥和阿杰正在捆绑她的手脚，余灼在擦拭她脸上的淤血。
而那个叫涂琼雅的女人则直挺挺地站在一旁，正如临大敌般地看着林珂。
她的脸上交织着惊愕、惶恐与仇恨的复杂神情，眼神阴冷得像一条毒蛇，就差对着林柯嘶嘶嘶地吐性子。
林柯被吓了一跳。
看来，这个女人跟原主认识。
瞧她的反应，两人应该结过仇，有很深的恩怨。
林柯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转过了身，不敢看她。
“怎么处理？”墟弥问余灼。
余灼：“赶紧送她去医院，得尽快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小玲的后背弯曲得非常严重，受胎盘的挤压，脊背多半是断了，除了脊柱，她身上各处的骨头都在咔嚓作响。失去了皮肉的缓冲，骨头脆弱得与树枝无异。
“就不能在这里剖腹吗？说不定还没到医院，镇定剂就失效了。”涂琼雅开口说话，声音冷冷淡淡。
小玲一听到“破腹”两个字，脖子便绷紧了，极力地仰着脑袋，哭求道：“不要剖出来，求求你们，不要把她剖出来。”
那副卑微乞求的神情，令人动容。在场的人都迷糊了，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很恶毒的坏事。
“肉囊一定分泌了某种激素，这种激素能影响宿主的心态，让她们母爱泛滥，激发起强烈的保护欲。”余灼很无奈地说道，略一思索，神情坚定：“好吧，就在这里把那东西取出来。”
农场里有道具，阿杰用他的热烘力进行了消毒，刀刃红彤彤的，慢慢地逼近了那层黑得像在腐烂的皮肉。
“呲”一声，白色的烟气冒了出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圆球”慢慢滑落，只滑了两道，后面就没有血了。
血已经被肉囊吸噬得差不多了。
剖开以后，在场的人就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婴儿”。
它在跳动，像心脏一样，一缩一放，与子宫紧密地贴合着，两者间连着一根脐带。
也好像是在酣睡，静悄悄地没有动静。
余灼目光严峻：“不是这样的，以前不是长这样的。”
墟弥抬头：“以前是怎么样的？”
余灼：“以前的表皮比较细腻光滑，有点像薄膜，能看到里面的血管。”
而现在的表皮很厚重，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很粗糙，颜色也很浑浊，根本看不到任何血管。
涂琼雅握着刀，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会不会是胎盘？”
是一个又一个的胎盘层层叠叠地包裹在了上面，掩盖住了原来的模样。
这个想法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因为这意味着肉囊杀死过无数的女人。说不定干涸的胎盘底下，还有什么人的子宫也被剥离了下来。
他们都沉默了。
2081提醒道：“继续剖吧，就快可以取出来了。”
涂琼雅深吸了一口气，刀尖慢慢地刺了下去。
就在这时，肉囊上突然翻出了一只硕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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