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玛瑙

周日下午,夏望真独自在商场逛街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李持盈的电话,说有个紧急文件需要她送到陈生家,司机已经安排妥当了,让她先去公司取文件,董秘书会告诉她注意事项。

虽然很不情愿,但毕竟是老板安排的第一份工作,她还是答应下来了。

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司时,董秘书双手环在胸前,从上到下慢吞吞地审视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最后开口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穿成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夏望真在玻璃隔断前瞥见自己的身影,她穿着一条曳地修身吊带连衣裙,是最沉闷的低调的黑色,一寸一寸地黏在光滑紧致的皮肤上。

此刻,她只想尽快拿到文件,并未将这句突兀的话放在心上。

董秘书递过来一个密封的袋子,司空见惯地叮嘱:“里面的文件就是要送去给陈生的,文件交给保姆就行了,不用交到陈生本人手里,他可不像李小姐那么好说话。”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她伸手接过文件,疏离又不失礼貌地问道。

“没有了。”

夏望真满腹狐疑地睨着那道离开的背影,等人一走远便立刻解锁手机发出一则消息。

【姑父,老板派我去给陈生送文件,我把文件直接给陈生家的保姆合适吗?】

半会儿,对面甩过来一串电话号码,让她自己去问。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串数字,拧着眉纠结了好久,才按下拨通键。

电话很快接听,她主动说明来意,并询问文件能否直接交给保姆。

手机那头静默无声,没有一丝响动。

她疑惑地放下手机,点了点手机屏幕,上面显示通话还在继续,又覆在耳边,轻轻地喊了一声:“陈生?”

“我派人领你进来,你去书房等我。”陈则年的嗓音清冷又紧劲。

傍晚时分,瑰丽的霞光铺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海天浑然一色,将整座港城照得明灿灿的,强烈的色彩冲击造成了一种奇幻的境界。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过高大的棕榈树和人烟稀少的盘山公路,绯红的霞光透过森林的缝隙斑斑驳驳地落在车身周围,犹如飞旋着色彩艳丽的火花。

下车后,走上宽绰的石阶,到了草木茂盛的高台上,才看见再高一点的地方有一栋华丽且古典的建筑,建筑外就一片绿意盎然的花园,里面栽了一排修剪得齐齐整整的长青树。

花园的一角,栽了一颗粗壮结实的的蓝花楹,正在热烈地开着,满枝头的花朵儿蓝里略带些紫,是稠密的青石蓝,空气里无不呈现着春夏相互争斗的景象。

夏望真暗自吃惊,想不到港城这个弹丸之地,竟然有这么豪华的住所。

书房的门虚掩着,陈则年正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散漫地撩起眼皮,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挑了一下眉。

随后,他起身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让她待在书房不要出去。

她中规中矩地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环顾了一圈,藏书井井有条地摆放在书柜上,远处的整面墙被一个壁炉占据,上面镶着一幅古老油画,画中一位身着白裙的美丽女人坐在钢琴前弹奏,周身裹着白濛濛的光圈,神秘又优雅。

过了几分钟,保姆提着一个黑色的购物纸袋进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夏小姐,这是陈生让你换的衣服。”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让我换衣服?”

保姆一边剪掉吊牌,一边解释道:“今天是老太太祈福念经的日子,你穿成这样,要被她瞧见会挨骂的。这是对佛祖的不敬,特别是你穿吊带,是万万不行的。”

换好衣服,她倏地想起下午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和那句鄙夷的话语,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

秘书室的人经常轮流来陈生家送文件,所以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转念又想,这又不是别人的义务,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穿成这样撞上这种日子。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出来一点月光照在书房里,夏望真不由自主地朝玻璃窗眺去,一钩干净晶亮的月亮悬在黑黝黝的空中。

她出神地望着望着窗外的月亮,直到书桌方向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她才猛地回过神,发现陈则年不知何时坐在书桌前工作了半晌。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神里装满了对下班的期待。

奈何,万恶的资本家对她枯苗望雨的眼神视若无睹,丝毫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对此,她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能认命地叹息了一声。

算了,再忍一下。

期间,她时不时抬起手腕瞟两眼时间,放下手腕又幽怨地剜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又过了一忽儿。

实在忍无可忍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有气无力地笑:“陈生,文件送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不急,”他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文件,眼皮都没掀一下,“你饿了?”

废话,这都什么点了?

但她没说实话,只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还好。”

他抽空睐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仿佛心知肚明,轻飘飘地说:“嗯,等会儿陪我奶奶一起吃点斋饭。”

说完,眼皮淡漠地垂下去,好整以暇地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又沉闷,甚至还参杂着一丝丝的窒息。

这让夏望真浑身极其不自在,她想快点回学校,但又不敢开口。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陈生,斋饭已经准备好了。”

陈则年这才搁下手中的签字笔,拿眼不温不火地斜她一眼:“走吧,等下见到奶奶不用太拘束。”

一进餐厅,所有人齐刷刷地瞧过来,不知所谓地观察着这张陌生的面孔。

说实话,这瞬间夏望真是有点后悔的。

原以为只要应付老太太一个人,谁曾想是乌泱泱一大家子人,何况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就在她茫然失措地僵在原地时,后背被人稳稳地托了一把,动作隐蔽得不易差距觉。那一刻,好像有电流从她身上流过。

耳旁响起一道沉稳且让人心安的语调:“别担心,有我在。”

一坐下,陈则年便跟老太太介绍:“她是梁生家的女仔,目前在阿姐的公司上班,今天过来给我送文件。”

老太太面含淹润的微笑,冲她略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顿饭夏望真吃得挺憋屈的,满桌的素菜让她毫无食欲,拿起筷子一声不响地低头扒了几口饭,抬头见大家都没怎么动筷子,自然而然也撂下筷子。

席间,桌上的人哈笑连天地摆龙门阵,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起初顶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配合着,到末了笑累了也不再装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用餐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场。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到老太太说话,是一种特殊的历经风雨剥蚀的声调,很苍沉厚重,听起来很不好惹。

“你和你姑姑长得可真像。”

这句话带有严重口音的粤语,她一时间没听懂,求助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

见状,陈则年笑了一下,凑到她耳畔轻声翻译:“奶奶说,你和你姑姑长得可真像。”

尚未等她回复,他客气又疏离同老太太讲:“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改天再来陪您。”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离开。

一进卧室,陈则年单刀直入地问:“是不是没吃饱?”

她也不藏着掖着,忙不迭点头,“是啊。”

“没事,我让人去买麦当劳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夏望真震惊地舌挢不下,眼里是始料未及的惊喜。

注意到她的错愕,他细心地解释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都爱吃麦当劳吗?”

她眼睛弯了一弯:“没错。”

“等会儿吃完麦当劳,我送你回学校。”

话音刚落,一阵均匀、用力的敲门声响起。

他接过助理手中的外卖袋,特意锁上房门,跟她再三嘱咐:“千万不能被奶奶知道,今天是大日子,全家人都要吃斋,不能碰肉。”

她一点也不客气地拆开包装盒,忽然想到什么,仰着脸对上他那双冷静而锋利的眼睛,客套地问了一句:“你吃吗?”

眼神对上的刹那,那双晶莹如玛瑙的明眸犹如夏日的波光明晰地浮现在眼底,长长的睫毛轻盈地上下开合如同蝴蝶扇动的翅膀。

陈则年的笑容滞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和煦,仿佛如沐春风:“好啊,我尝一下。”

他假模假样地咬了几口就放下了,掸了掸手上的碎屑,默默无言地凝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她,那目光深远幽沉,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垃圾先藏在房间里,不能被奶奶看见,不然她会唠叨我一年。”

也是这个时候,她蓦然发觉,他似乎还挺好说话的。

月夜清明,明亮的灯光从晶莹的玻璃窗里透出来,在繁茂树影的遮挡下隐隐绰绰,给人一种神秘而幽静的感觉。

夏望真拎着换下的那件衣服在门口等车,一辆黑色的SUV缓缓驶过来。

本以为是司机送她回去,没想到坐在驾驶座上的竟然是陈则年。

她咽下心中的惊讶,拉开副驾车门上车,“陈生,我身上这套衣服,等我干洗完再还给您。”

他歪了一下脑袋,冲她笑了一笑:“你还给我干什么?我又穿不了。”

见她慢慢吞吞地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顷刻他又补了一句:“你穿吧,挺好看的。”

她也不扭扭捏捏,淡定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他手指点了点车载导航的屏幕,眼神询问地瞥过去,“去哪里?”

“港城大学。”

车子启动,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她偏过头,眼神涣散地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道路。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陈则年修长干净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冷不防地报了几个斋日。

“这几个日子你过来的时候,一定要穿得正式一点,要是被奶奶看见了,她会很不高兴的。”

这会儿,夏望真有些困了,软绵绵地凭着椅背,那双锋利而清澈的眼睛这会儿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乖顺。

“嗯,知道了。”

一进宿舍,夏望真像被人吸了精气似的仰面地摊在椅背上,给姑父打了个电话,说这套衣服的事情。

电话那头,梁津暮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你大大方方地收下,不用有心理负担,咱们家又不是还不起这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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