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坐在车里,车窗被一层黑纱半遮挡,他努力辨认着车窗外面的路牌和景色,发现汽车开往了城郊的河远路。登时,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河远路官商勾/结得非常厉害,治安明面上很好,但只要发生的事件与商圈人士有关,各部门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片区域,既是纨绔们的狂欢之地,也是商圈人士“办事儿”的法外之地。
把他送到那里去,还能是为了做什么?
楚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到最后,只感觉像是把全身的气都给堵住了,来自本能的抗拒与恐惧令他喘不上气来。
上辈子还是死得太轻松了,脑袋一垂就失去意识猝死,没能死出经验来。
算了,至少多活了三年,上辈子他想都不敢想的少爷身份也享受了三年,其实已经足够幸运了,就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
楚钰用自我开导的方式强行压制住内心产生的恐惧,忽然听见静谧的车厢里传来某个人嘲弄的声音:“楚少,您直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是去往哪里的路么?”
这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楚钰心里无力地吐槽,面上依旧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你想说什么,就说。”
“您好像还不知道吧?楚董和顾董已经签了协议,这次和我们走之后,没有顾总的同意,您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那人似乎是觉得他不懂,还费心解释给他听,似乎是想让他害怕。
楚钰早就在怕了,心说去往刑场的路上能找人聊聊天也是好的,干脆找了个话题:“兄弟,能不能让我走得明白点?我到底是惹了你们顾家哪位啊?”
“他的名字你还没资格知道。”
“现在没资格知道,被你们抓过来之前我总有资格知道吧?就算不知道,多多少少也听过他的名字,”楚钰不吃对方摆架子的那一套,直接当着他的面开始了猜测,“顾远胜吗?”
“装傻充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个下人而已,在他面前狐假虎威有什么用?
楚钰无视他的威胁,继续给他分析:“你刚才说,我要走,得经过顾总同意,顾总,不是顾董,所以不是顾远胜。顾远胜有四个子女,圈内鱼龙混杂,为了保护他们,这几个人都只活跃在小圈子里,顾家没有向外界公开过他们的名字和长相,顾家继承人的身份更是压得死死的。但是,我今天早晨从我妹妹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也是那天晚上宴会上的来宾——顾北约,对吧?”
他说完这段话后,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来判断猜测的真实性。
但好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哦,你们全程录音呢是吧?”
楚钰突然想起来这件事:“那就不为难你了,不说也行。”
方才那人瞪大眼睛回过头看他,震惊于此人堪比阿Q的良好心态,自然也忘了告诉他,他们身上佩戴的摄像头不仅录音录像,而且全程在顾家的安保室内直播。
现在,顾北约就在屏幕前面观察着车内的情况,盯着镜头里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听见他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本能的产生一种生理上的不适。反胃,更多是恨不得将此人扒/皮抽筋的恨意。
敢对他顾北约使这种下作手段的人,只能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另一边,楚钰坐在车里,可能是冷了,也可能是吓的,他看着窗外的城市郊区夜景,打了个喷嚏。
在接近目的地时,楚钰眼睛上被蒙了一条黑布。
车子停下来以后,黑衣人让他转过身,两个人抓住他的手臂掰到后面,用绳子绑住手腕,楚钰上辈子到这辈子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亲身经历被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直到他被一伙人押下车,在一个类似地下室的空旷空间里听着自己脚步声的回音走了几分钟,又被猛力一推,脑袋朝下跌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喊痛,一根棍子就闷头打了下来。
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发起抖来。
不过让他发抖的并不是打在身上的棍子,而是这一棍子让他想起的某个人。
上辈子的楚钰,在爸妈没死前,是整个东坡小学家属楼里人尽皆知的小霸王,被家里人惯得到处惹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父母都是老师,家里条件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好,但父母还是尽量满足他和妹妹所有的物质需要。
十岁那年,一场车祸,他爸妈在最后一刻拼死护住了他们唯一的儿子,被他们忽视的妹妹则直接从后座飞到了挡风玻璃上,双腿被废。
作为全家唯一一个健全人,楚钰独自出席了爸妈的葬礼,然后被判给了姑姑抚养。
爸妈还活着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亲戚就是姑姑,姑姑家里也不算非常有钱,但住在一线城市,每天懒在家里不工作,城中村里有好几套房,租给外地人,政府每年分红都能分三十多万,他以前每次去姑姑家都能抱着很多玩具零食回来,所以被判给姑姑时,他虽然难过,但好歹也算有个心理安慰,十岁的小男孩懂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以后又有人可以撒娇,又有人可以爱他了。
然而高兴了不到三天,为了妹妹的十万块钱医药费,他跪在了姑姑面前。
那时候,曾经笑容亲切的姑姑仿佛变了一副模样,拿着根棍子就打了下来,小时候的他先是反抗,再是哭闹,最后无法反抗,被赶出家门在水泥地上睡了一夜,至于医药费,最后是舅舅舅妈帮忙付的。
从那以后,他心里的所有骄傲在一次次的挫折中逐渐消磨殆尽,妹妹死后,更是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还挺能忍啊?你不是楚少么?”
打他的人说话带了点南方口音,打一棍子放一句狠话:“连我们顾少都敢惹!谁给你的胆子!啊?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棍子每挥一次,楚钰就被打得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现在疼是疼,就是感觉对方并没用全力,打的全都是不会落下残疾的地方,应该只是单纯给他们那位顾少出气。
只是出气,那他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果然,等他们打够了,骂够了,楚钰脸上的黑布就被揭了下来,他倒在地上,全身都疼,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几个拿着棍子的人走出一扇黑洞洞的门,他们脚上的皮鞋在走路时扬起灰尘,一粒沙子进到他眼睛里,下意识想擦,手又被绑着,只能顺着生理上的眼泪冲出来。
没过多久,视野中出现一双高档皮鞋,和黑色西装裤的裤脚。
他刚抬头,又被那双高档皮鞋踩住了脑袋,脸被迫紧紧贴在水泥地板上,头顶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不想被挖眼睛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楚钰认命地把眼睛闭上。
“你们先走,”踩住他脸的那人姿态高傲矜贵,音色低沉,“把门关上,监控关了,我有事要问他。”
“是,顾少。”
顾少?
楚钰对这个称呼产生了一点反应,他看见几个人从门口出去,铁门被很轻地关上,等了几秒,踩着他的鞋也从他脸上拿开了。
松快了还没一秒,头顶一痛,面前那位顾少直接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楚钰连忙用力稳住身形,慌乱间,他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脸。
男人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浓眉蹙着,一张脸在精致和帅气之间平衡得恰到好处,五官和脸部轮廓都不算锐利,但组合在一起的那张脸,最突出的气质却是攻击性。给人感觉能被他一眼望穿、然后露出獠牙吞吃入腹。
楚钰喉间本能地咽了一下,他能明显感受到此人滔天的怒火,但像他这种过早进入社会独自打拼无依无靠的人不论再慌乱,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所以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对面前的人说:“对不起,顾少,我是真不知道今天上午的那个人是您的伴侣。我昨天晚上喝醉了,断了片,事儿已经记不清了,您大人有大量,有什么气冲我来就好,但也希望能看在我们两家多年合作的份儿上,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我的伴侣?”眼前的顾少脸色一变,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这四个字,把他的头发放开了。
楚钰揉了揉发痛的头皮,心说这人可算知道是误会了,灵活地换了一副谄媚的脸皮笑着打算拿出点好处来赔礼道歉,赔笑着刚抬起头,眼前顿时一黑。
一只大手用了十成的力气,在他左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楚钰被打得偏过头去,整个人蒙了,耳鸣间,他听见对方带着恶心的声音:“既然你还以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蒙混过关,那我也不用给你机会了。”
说罢,他看见面前的人转过身,手握住了门把手,就要走了。
楚钰顾不上耳鸣头疼,几乎是爬过去拽住了顾少的西服裤,急忙辩解道:“我如果不是喝醉断片的话,怎么会不知道早上那人到底是谁?我真的不知道,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有一句谎话我死无全尸!”
听见这句话的顾北约终于收回手,转过身,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垃圾,厌恶至极:“你昨晚根本只是在装醉。”
装醉?
楚钰一愣,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上辈子打工的时候为了不被开除,拉近自己和领导的关系,免不了要参加各种酒局饭局,参加得多了,喝醉时维持正常人的形象不给他人造成麻烦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昨晚,自己应该也是下意识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和前来找他的那个人交流,被对方以为他根本没喝醉了。
“顾少,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危机关头往往能激发潜能,楚钰脑子转得飞快,一个字不停顿地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您找几个人给我灌酒,灌到我吐、灌到我意识不清醒为止,再找个人来和我交流。您看看是不是就和没喝醉一样,再酌情考虑我刚才的解释是否是谎言。同时,也给您出出气,您看怎么样?”
“可以啊,”顾少冷笑,“不过既然是给我出气,还得要我找人伺候你,给你灌酒?”
楚钰立刻反应:“不用,我自己喝。”
五分钟后,他身上都绳子被解开了。顾家的下人们搬来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桌上放了整整六瓶红酒,和一个红酒杯。
正当他纳闷怎么这么有人性还给他坐椅子的时候,他看见顾少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拍了拍裤腿上刚刚沾到的灰,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字:“喝。”
楚钰熟练地用开瓶器开酒,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红酒,一秒钟都没有停顿,毫不犹豫地全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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