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04 绿色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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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林淑音闲逛回来,盛意仍然用双手抱住那只茶杯,里面的茶早已变冷,茶水的颜色犹如从晴天变成阴天,雾沉沉一片。

林淑音摸摸她的脑袋,问她想什么这样入神,不等她回答便说,如果她把这份专心用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上,这会应该早就有一番成果,没准还可以申请提前毕业,这样就不用主动退学。

林淑音还在说,她现在已经不太害怕收到“节哀”这类信息,她最担心别人打听自己的女儿读书怎么样、以后要不要回国。盛意贸然退学,还一意孤行地跟着她回到旧房子里,这些她都讲不出口的。

盛意想要开口跟她讲话的**陡然消失,像是一只被戳到肉的小贝壳,紧急关闭自己的壳。

她们两个人在很早之前就经常意见不合,次数多了盛意便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和母亲喜好不同、性格不同、甚至连看电视剧产生的观点都不同,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种母女关系?

林淑音年轻时脾气强硬且十分强势,把控盛意的所有生活习惯,她安排好一条既定的路线,盛意要一步不差地顺利走过去。

可是盛意又想,她跟盛安山也没多少相像的地方,如果不是她长得很像林淑音,林淑音又待她很好,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是亲生的。

林淑音讲完这些,还要盛意给予反应,于是开口问她怎么不说话。

盛意很轻地叹气,将冷掉的茶水一口喝掉,清脆的茶杯底座与玻璃桌子相碰,“啪”地一小声,她意识到嘴巴里茶水的苦涩。

她不太会泡茶,茶叶太多茶水又少,水温还不到火候,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也怪不得段颂明尝过一口便没再喝过,她还当他是太客气。

盛意捧起那件木雕,什么也没说,塞进林淑音的怀里。林淑音看过一眼,久久没抬起头。

浅绿色墙体上有一个鹦鹉形状的摆钟,时针指向下午六点钟,那只鹦鹉便被弹出来,动画滑稽的音效在空气中跳动。等那只鹦鹉安静下来,盛意观察母亲的神情,在一片字词的海水里挑挑拣拣,组成几句能让林淑音比较容易接受的话。

她先讲段颂明这个人很奇怪,把东西送过来之后什么也不说。

要不是我主动邀请,泡茶接待,他就不提这件木雕的事。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应该是我爸爸留下的旧物,留在这里当个摆件也蛮好的是不是?就是这老头手艺真的很差劲,我险些没认出来。

盛意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音量几乎消失不见,她看见有几滴眼泪落在木雕上。

分针滴答滴答地走动,窗帘轻飘飘地起来又下去。盛意闭了下眼睛,伸手拢住林淑音,替她擦掉泪。

盛意感觉到林淑音正以很快的速度变得消瘦,于是她眼前再次出现那台沙漏,沙子流动的速度同母亲变得消瘦的速度逐步合一,她产生高空坠落的错觉。

手底下温热的触感及时拉她一把,她看着林淑音泛红的眼睛,很想说你能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可不可以别离开我。

比起生命中的其他悲痛,她更不愿意看着母亲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一根将要燃尽的火柴,不愿看到暗淡的颜色以及微弱的火苗。她要怎么跟林淑音说,其实她也很害怕。

这种类似杞人忧天的担惊受怕,是经历亲人离世之后产生的后遗症和钝痛。她想自己对母亲应该再多一些宽容。

那天晚上,盛意和林淑音睡在一张床上,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浅润的月光落进来,云层挡住月亮,屋内便明明灭灭,好像捉迷藏的小孩子,盛意伸出手去抓,抓住一团凉丝丝的空气。

林淑音睡着了,微微打起鼾声,盛意侧过身,看她熟睡的模样,几根银发飘落在额前,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被月亮染白的。

林淑音同样侧着身子,身子微微弯曲犹如一只铁钩,双手并拢放在胸前,那是一个很典型的婴儿睡姿。

盛意想起她傍晚流眼泪的模样,明白她跟父亲两个人的感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

林淑音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上世纪的乡村,传统思想仍然根深蒂固,她并不受父母待见,更不用说能从众多兄弟姐妹中分得多少宠爱。盛安山的出现从某方面来说弥补了一些她所需要的爱,但那并不是父母之爱。

盛意又在胡思乱想,她看着林淑音的睡姿,猜测她是不是梦到很久很久的以前,梦到刚出生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

她很小的时候,不算懂事的年纪气势汹汹地问林淑音为什么紧抓她的学习不放,她要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

盛意记不清楚林淑音当时说话的语气,也不记得原话是什么,大意就是因为当初怀盛意时医疗手段什么的还不算太严格,所以她提早知道了肚子里孩子的性别,也因此愿意生下盛意,她自己又是从女孩阶段走过来的,受过一些不公平待遇,所以她坚决不再生育,也决心要将盛意培养出来。

可能手段严厉了一些,方法也并不得当,她的出发点终归是好的。

盛意长大以后才想明白很多事情,自从盛安山去世,林淑音又大病一场之后,她被迫闯入成长的洪流中,跌跌撞撞。

完成母亲的期待与完成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她的确陷入过两难选择,迟迟犹豫是否要向学校提交退学申请书,她在国内安稳读完书,按照母亲的愿望出国继续深造,随后发现这条路其实并不适合自己,也很难坚持下去,三分钟热度的人不太适合搞学术。

哪怕回到这里,在林淑音念叨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选择。

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

盛意耳边想起段颂明那两句话,实在没想到他会瞬间看透自己心中所想。

她内心出现一根杆称,左右边的砝码不断增加,她往哪里偏移其实十分明显。

她很难接受母亲的萎缩,也无法忽视因沙子不断落下带来的恐慌,这份恐慌在她心脏上面划开一条窄缝,自此,但凡母亲身上的花瓣掉落一片,或者烛火的亮度降低一点,这条窄缝便被逐渐撑大,直到她支撑不住这份疼痛。

盛意终究是害怕的,林淑音并不知情,但是段颂明感受到她这份恐慌,直白地告诉她压力不要太大。

她恍惚间产生要向段颂明回复的想法,如同她当初头脑风暴,在课间十分钟解出数学最后一道题的第三小问,然后忍不住想知道老师的解题思路。

只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盛意反应过来,依照她同段颂明的关系,以及段颂明这个人的脾气秉性,他并不见得乐意再多管闲事。而她却自顾自认为,他跟自己站在同一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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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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