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同桌,温柠和江清池的课桌之间总像有一条隐形的线。
上课时,她的手肘稍不注意就会碰到他校服袖子上的布料纹理,而他转笔的动作总会在她认真记笔记时,让笔杆“嗒”地磕一下她的笔记本边缘。
周一语文课,陆老师捏着温柠的作文本,声音里裹着晨间的阳光。
“《光影》里这句‘旧巷的路灯把影子织成网,奶奶的蒲扇摇落半盏月光’,把寻常的夏夜写得像浸了蜜的糖,细腻得很。”
温柠的耳尖瞬间发烫,下意识往桌沿缩了缩手——江清池正用指尖戳着她笔记本上“光影”两个字,笔杆在他指间转得飞快,银亮的笔身晃得她眼晕。
“江清池的《论自由》。”
陆老师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的裂缝里,“论点像断了线的风筝,东飘西荡抓不住重心,通篇读下来,连点具体的生活气都没有,谈何美感?”
温柠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人猛地攥紧了笔,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笔杆里,校服领口下的喉结狠狠滚了滚,却始终没抬头,只是盯着课本上某一行字,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
下课铃刚响,陆老师就走到两人的课桌旁,手指轻轻敲了敲温柠的桌面:“你作文底子扎实,抽空帮你同桌看看作文,多点拨他两句。”
温柠还没来得及应声,江清池就“啧”了一声,把笔往桌上一丢,背着书包从两人之间的窄过道挤了出去。
他的校服衣角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刚晒过太阳的温热,像片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又很快消失。
午休时,温柠把用红笔仔细标注过的作文本往同桌那边推了推,指尖刚碰到他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就被江清池一把抽了过去。
“多管闲事。”
他头也不抬地翻着页,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却在看到她写的“这里可以加个具体场景,比如放学路上被风吹起的校服衣角,比空说‘自由’更有画面”时,翻页的动作顿了足足两秒。
他笔尖在那句话旁边顿了顿,像是想划掉,最终却只是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叉,又很快用橡皮擦得模糊。
第二天早自习,温柠刚拉开椅子坐下,就感觉桌肚里有东西硌着腿。
伸手一摸,是江清池的作文本——封面边角被他磨得有些毛躁,里面她用红笔标注的地方,全被他用黑色水笔重新改写了。
原本逻辑混乱的段落,被他改成了“放学路上的风裹着槐花香,吹得校服衣角飞起来,那时候才懂,自由是不用踮脚就能碰到的阳光”,字迹依旧龙飞凤舞,却意外地通顺。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旁边潦草地写着“谢了”两个字,墨迹晕开的边缘像极了他昨晚改作文时,既别扭又认真的表情。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课桌之间的分界线,江清池正低头打游戏,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浅金。
温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发现,他虽然嘴上说着“多管闲事”,却把她写的每一句建议都听进了心里,那些看似不耐烦的反驳,不过是他掩饰在意的小把戏。
周二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篮球场上的欢呼声隔着窗户传进来,震得教室的玻璃微微发颤。
温柠趴在两人的课桌上背单词,指尖无意识地戳着桌角——江清池的座位空着,他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领口处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像他这个人一样,看着冷,凑近了却很干净。
突然,一片阴影挡住了落在课本上的阳光。
温柠抬头,就见隔壁班的篮球队长站在桌旁,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他笑着递来一瓶冰矿泉水,瓶身凝着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刚才看你一直在窗边看比赛,这个给你,解解渴。”
温柠连忙摆手,刚想说“不用了,谢谢”,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
那只手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指腹的薄茧轻轻蹭过她的皮肤,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回头,江清池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他没看她,径直从篮球队长手里拿过水瓶,指尖故意在她的掌心蹭了蹭,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往心里钻。
“谢了。”
江清池对着篮球队长扬起下巴,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他拧开瓶盖,仰头就喝,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阳光照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竟有种张扬的好看。
篮球队长的笑容僵了僵,眼神在两人相握的手腕上顿了顿,没再说什么,转身悻悻地走了。
“你干嘛呀?”
温柠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江清池把空瓶扔进墙角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
“谁让你随便收别人东西。”
他丢下这句话,坐回同桌的位置,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啪”地放在她面前,
瓶身还带着冰碴儿,凉得她指尖一颤。
那天放学收拾书包时,温柠才发现那瓶矿泉水的瓶身上贴了张便签。
是江清池的字迹,潦草得像在生气:“赔你的。”
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叉,又被他用橡皮擦得只剩淡淡的印子。
像极了他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别扭心思——明明是在意,却偏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晚上写作业时,温柠习惯性地打开□□,手指划过好友列表,突然顿住了——那个熟悉的句号头像不见了,他的网名改成了「25Hz的回声」。
她记得之前在科普书上看到过,25赫兹是人类听觉能捕捉到的低频声波,像深海里的鲸鸣,安静却执着,能在海水中传播很远很远。
他取这个名字,是想对谁说些什么吗?
温柠的指尖在两人的聊天框上悬着,突然想起白天他攥着她手腕时的温度,心跳莫名快了起来,连带着屏幕上的字迹都变得模糊。
周三的放学铃声刚响,教室里的人就像被放飞的鸽子,很快走得差不多了。
温柠和江清池是固定的值日搭档,她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两人的课桌腿,刚擦到他那边,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温柠,等一下。”
班长拿着笔记本走了过来,笑容温和得像午后的阳光,“我们讨论下下周黑板报的主题吧?我想了几个方向,你帮我看看哪个更合适。”
他说着,就想往温柠身边凑,脚步已经跨进了两人的课桌之间。
“你去擦窗户。”
一道冷生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江清池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皱巴巴的抹布,直接塞进班长手里,另一只手指着教室另一角的窗户,语气不容置疑,像在下达命令。
班长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对上江清池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那眼神里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像在宣告“这是我的地盘”。
班长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拿着抹布走了。
江清池紧接着把半桶清水放在温柠面前,水桶晃了晃,溅出几滴水珠落在她的帆布鞋上。
“你留这,擦桌子。”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手指却在递抹布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的脸颊瞬间发烫。
他的指尖带着点肥皂的清香,像他每次值日时,总会把抹布洗得干干净净的习惯。
“你干嘛对他那么凶呀?”
温柠蹲在地上,小声嘀咕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抹布上的线头。
江清池没说话,只是拿起扫帚,在两人的课桌之间扫地。
他的动作很慢,扫帚尖轻轻扫过地面的灰尘,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连带着他平日里有些锋利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温柠偷偷抬眼看向他,突然觉得,他指挥班长时像个不容置疑的小将军,眉头皱着,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而把她留在身边的样子,又像巨龙圈定了自己的宝藏,明明是强势的占有,却藏着小心翼翼的在意。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手里的抹布都差点掉在地上。
两人之间的空气安静下来,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和抹布擦过桌面的“哗啦”声。
温柠擦到江清池的桌角时,发现他的数学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
她好奇地抽出来一看,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扎着马尾,穿着连衣裙,像极了她;另一个留着短发,穿着校服,眉眼间带着点桀骜,分明是江清池。
两个小人的手牵在一起,旁边还写着“同桌”两个字,字迹被反复描过,显得格外重。
她刚想把纸条放回去,就感觉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江清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你、你偷看我东西!”
他伸手去抢纸条,动作却很轻,怕碰到她的手。
温柠笑着把纸条递给他,故意逗他:“原来你这么喜欢和我当同桌呀?”
江清池的脸瞬间更红了,一把抓过纸条塞进裤兜里,转身就去扫地,声音闷闷的:“谁喜欢你……多管闲事。”
温柠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阳光落在两人的课桌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纸条上那两个手牵手的小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纸条上的两个小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眼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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