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参加完林雨菲的婚礼，就像邱容一样，又回到了自己原有的生活当中。
上班、陪客户。拉业务，陪客户。签合同，陪客户。出差，陪客户。睡觉，短信声响，还得回客户信息。
啊…
人生啊，尽跟客户一块儿过了。
他妈妈在他回来的那一天，一顿数落，不仅说他傻，大老远跑去参加前女友的婚礼，还说他笨，自己女朋友被隔壁的年轻小伙子抢走都不知道！
大傻子！大笨蛋！
嗯？
怎么跟某个人骂得一样？
他可不敢再告诉他妈妈自己在火车上是怎么被骗财骗色的过程，不然数落就会变成巴掌，打在头上，虽然不痛，但是丢脸。
现在呢，每天回家，不管是下午回家吃饭，还是晚上陪客户醉醺醺回家躺沙发上，就又会被他妈一通数落：
什么时候再找个女朋友！上点心吧，你都30了！人家孩子都多大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心急呢！相亲去没去，没去？你这不打你妈的老脸吗？我警告你啊，我还等着在我没太老之前抱孙子的啊。赶紧，我再给你找个合适的，去相亲听见没？
哎，还是得赶紧买房子搬出去才行呐。
人什么时候会想要买一间自己的房间？
废话！在我们国家，无伦什么时候，都想要买房。
工作需要买一间离自己进点儿的，回去之后可以安心睡觉的房子；结婚需要买一大点儿的，俩人一间，孩子一间，还得有一间留着自己爸妈来住；有钱了，买房子就投资用了，租出去啦，等房价一涨卖啦，反正呐，买房亏不了！
这是房屋中介一路上跟霍言推销的话。
霍言想买个房，只是因为自己本来的房子没了，现在急于离开他妈妈的房子，免受打扰而已。
由此，霍言上演了一出，买房记。
买房要素有三：离工作的地方近，交通生活便利，小区环境舒适。
房子需求有三：坐北朝南光线好，格局方正没有异形，赠送面积越大越好。
有些人还会在意是不是学区房，霍言现在没想那么远。
唯一再加一点，就是离自己妈妈要有一定距离，不远不近。
远不至于他妈妈有事跑不赢，近不至于他妈妈经常上门来啰嗦。
于是，他有那么一个月，只要有时间，就跟一个房屋中介，小鱼，带着四处看房。
“套一合适不合适啊？哥？”
“行，看看吧。”
“套二呢？这间好，采光好，通风好，楼下就是超市商场，最适合上班族了。”
“行，看看吧。”
“套三呢？哥，以后是不是还得结婚生子？要不就一步到位吧，不然以后换房子又麻烦，房价肯定是会一直涨了，最主要这片区的房子买了永远不亏。”
“行，看看吧。”
“哥，贱卖啊这套，房东他娃留学，急需现金，只要你能全款，折扣那是相当大啊。怎么样？还是跃层，赠送面积那叫一个大，层高那么高，灌浇就多了那么多面积。”
“行，看看吧。”
“还有这套，楼顶花园整个都是你家的，种花种菜烧烤，随你使用。而且站在楼顶，那天空是毫无遮挡，现在的城市里能这么看天，是真的难得了哥。”
“行，看看吧。”
逛了一个多月，小鱼已经精疲力尽了，和霍言坐在一大排档，喝酒吃烧烤。
他把衬衣领子松开，好像快没了耐心，给霍言倒酒：“言哥啊，你倒是说说看你中意哪一套啊，我手上最好的房源你都看光了，给我一个准信嘛。”
“都挺好的，”霍言喝酒，“就是都挺好，选择起来就难。”
“意思是，我直接给你说一套，就只一套你反而买了？”
“有可能。”
“不是，”小鱼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捉弄他，“那你早说啊。”
“我没说吗？”
“……”
“玩笑玩笑，”霍言给他倒了杯酒，表示歉意，“就定千玺花园那套吧。”
“哪一套？”小鱼眼睛一亮，“千玺花园你都看了几套。”
“带楼顶，套三的那一套。”
“啊，好好好，终于终于，这个月任务算是达成了！感谢感谢。”说着酒杯就已经碰到了对面，“合同我尽快理好，到时候电话你签约。”
“好。”
霍言仰头喝酒，细想当时看那房子的格局以后，脑子里自然而然想起的种种。
他这一个月以来看房子的心路历程是这样的：
套一，行吧，反正只为了躲避他妈妈的碎碎念，以前那房子也是套一，累了回家床上一躺完事儿，其它的多了也是摆设还积灰。
套二嘛，多一间杂物房或者书房而已，没什么区别。
套三？确实也是，一步到位，不然以后结婚生子，还得换。
直到那套四的房子出现在他面前，准确来说，是套三改出来的套四，带个楼顶花园。
他当时一走进那房子，就觉得熟悉，熟悉在哪儿，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身体变得轻巧，四周变得模糊奇异。
站在客厅，诺大的一整面落地玻璃窗，什么家具也没有，当时他就想，客厅该放那么一盏沙发，一头大，一头小，像位侧卧的美人儿。
小鱼把他领进主卧，他望着那玻璃外没有遮挡的蓝天，就想说：这房间该放一张木床，最好四角有柱，柱上调花，调什么花？玫瑰？太艳，还带刺儿，茉莉花就不错。
他还伸手在窗户边儿感受风力，看能不能吹起挂床梁上的轻沙。
进次卧，他想的不是将来在这间房间放置婴儿床，再换成单人床，自己孩子睡上面，睡前给他讲故事。想的是，四面贴满镜子，他站在房间中央，拿铁棍子往每张玻璃上桶，桶出不同的裂纹。
另一间房间就是所谓灌浇出来的面积。
层高很高，灌浇之后，就是一大片可以随意使用的空间，只是没有门。
有些人会弄成书房、游戏房、电影房。
而他想的是，投影仪加上一大片绿植。
这些自然而然在他脑子里形成的布局，已经让他怅然在房间里接近朦胧。
因为他没有意识到他是在幻想，他以为，他就是为这个房子来的，而这个房子，就是为了让他这么布置而存在的。
直到最后，小鱼把他领上了天台。
那天台没有墙的分割，就那么平坦地展现在他眼前，就显得非常之大。
他双手插兜里，站在矮墙旁边，去看这座城市的高楼。
32楼，比周边任何楼房都要高。
一眼望过去，楼房似成了大小不一的方形树木，而中间贯穿整个城市的一条江河，像极了山间由上而下的小溪。
他问小鱼：哪边是东边儿？哪边是西边儿？
小鱼伸手一指，在头顶划了个半弧形。
霍言跟随了这一弧度，脑子不受控又开始想，这里弄个大木箱，种上棵桃树，春天赏花，夏天吃桃儿。
再多弄些草莓来种上，一旁搞个躺椅，看这江河变成山间小溪，看这楼房变成万千树林。
此时天边渐暗，一群白鹭从高耸的方块树林里飞出，在中间江河上转了一个圈，停在了江河两旁的护栏上，抓小鱼。
他想：要不就买了这套房吧？就问小鱼大概需要多少钱。算了算自己存款，贷款利率，暗自下了决心。
可等他出了这房间，那种奇异的感受消失了。
就好像时光穿梭后，身体失重感没了，让他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随后一个问题嗡地一声，在他脑子里回响：
我为了谁买这房？
回家后躺床上，开始细细回忆起自己在那套房子里的感受以及为什么会有那种感受的原因。
这些可都是林小渊自己个儿编出来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就为了让自己上个大当？
那真的是难为他编那么多奇怪故事，细节还编得有模有样，感叹他还真是个不错的写手。
然后他就又陷入到他的似梦非梦里。
从中找到了一个答案：尽管都是林小渊编的，却都是他喜欢、想要的。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回想。
只见对面小鱼接起电话，却一脸的不耐烦：“我陪客户嘛，你怎么，一天要见多少回啊？早上见晚上回家见还不够？”
霍言喝酒看他不耐烦，猜测电话那头是女朋友还是老婆。
“哎，男的，男客户！什么，为什么要拍照给你看，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懂不懂。”
哦…是老婆。
霍言把酒杯放下，拿筷子吃蒜泥黄瓜。
旁边背着吉他卖唱的小哥正在给一旁的客人唱歌，他好像经常听见这首歌，一时想不起来歌名：
这首歌只唱给你听，用我最美好的心灵。
和阳光一起去旅行，去世界上最高的山顶。
你就像花朵般美丽，却从来不畏惧风雨。
在我黑色的眼睛里，永远都会有你的身影。
………
霍言拿烟出来点，火光点燃的瞬间，看见对面伸来一直烟抢着点。
他把目光顺着那支烟往前看，见着一张如花的脸，那张巧嘴抽了口刚点的烟，朝天空吐了一缕，很是闲适。
“不是不准抽烟吗？”
霍言顺口就开始教训。
“可你现在，”那脸露出虎牙，“管不着我了呀。”
霍言愣了愣，眨眼过后，看见小鱼挂了电话，笑说：“是，她不准我抽烟，哎，结婚后啊，一点儿自由都没了。你还不能抱怨，还必须在老婆面前说啊，自由哪有爱重要？自由再好，抵不过老婆和孩子的一个抱抱。”
“有孩子了？”
“有了，四岁。”
“你变成了养家的人，”霍言抽口烟，往一旁吐，“担子大。”
“怎么说来着？甜蜜的负担？还有…”
小鱼举起酒杯，冲他眨眼。
霍言举起来跟他碰了碰：“痛并快乐着？”
“没错！酒醉人，生活更是。”
那边儿歌曲接近尾声，歌词继续飘进霍言的耳朵里：
我总会想起那段时间，
不知道多少个夜未眠，
只因为你的出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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