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争锋

劳心伤神的一天过去,顺便赠送给了夏迟一晚噩梦,记忆里的场景挥之不去,烟酒混杂在潮气里,那是一股腐烂的味道,第二天一早,夏迟仍然没从那股味道中抽身,冲去厕所呕了出来。

他向往常一样趴在桌上,胃狠狠抽动。

可苏庭却不能放过他,椅子还没坐暖,这人就把自己的作业丢在了夏迟桌上。

夏迟这才想起昨晚班会上的那档子事,烦躁的给它们一人一个六亲不认的签名,又趴下了。

苏庭蹙眉,默默叹了口气,他真理解不了王涛给他的这份见面礼。

“你的作业。”他敲了敲夏迟的桌子。

夏迟头也不抬,底气十足:“没有。”

苏庭冷脸,不知道这人的底气从哪来的,说道:“现在写。”

夏迟无语,拿外套盖住了自己,权当听不见。

苏庭一把他的外套拉下,夏迟气极,想到客观事实,还是拿起苏庭的作业抄了起来,笔简直要把纸戳烂。

“满意了?”他边抄边说,“新同学,我也不想影响你,谁知道老王搞出这傻逼政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为难谁——”

话没说完,苏庭抽走了自己的作业,长这么大,他从不跟这种混日子的人为伍。

“自己写,要不我不可能给你签字。”

夏迟冷笑:“随你便,反正我无所谓扣不扣分停不停课,你也无所谓?”

当苏庭恶狠狠瞪向他时,夏迟知道自己猜对了,像苏庭这种好学生,估计从小到大也没被停过课,其实他也没有过——停课不可怕,可怕的是要给家长打电话来接,夏迟当然不是无所谓,可若是说出来,就被对方拿捏了。

见苏庭不再动作,夏迟跑去借了陈睿文的作业,一番折腾下来只觉得胃要给他叫嚣个你死我活,把他那点火气都叫蔫了。

好不容易写完最后一科,他把作业推到了旁边,第一节课已经开始,语文老师在上面念文言文,又是哪个伟人传记,之乎者也晦涩无聊,底下的学生异常安静,不少人摇摇欲坠。

“差不多得了,说到底,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夏迟小声说道,眼神没离开课本,事到如今,他还是想拿感化解决问题。

苏庭没搭理他,一本正经记着笔记。

夏迟无奈,他着实没有再跟人干仗的力气,不解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死板的艺术生。

直到下课,苏庭还是没在夏迟的那份作业上签字,别说签字,他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夏迟只得继续周旋,他强撑着站了起来,道:“没抄你的,也写完了,明明是你催我快写,现在怎么又不管了。”

苏庭抬眼:“我说了,自己写,要不然我不可能签字。”

“你非要认这个死理?变通一下要你命吗?签个字对你没坏处吧,到时候老王找事,咱俩谁也跑不了。”夏迟还是逃不了被苏庭的油盐不进激怒,全身血液往头上冲,连胃部的不适都一瞬间被掩盖。

换同桌满打满算还没一天,他自认的好脾气被打了个稀巴烂,好像心里有个洞,突然生出一团火横冲直撞,快要把皮肉烫穿。

苏庭看不见那个洞,更看不见那团火,只觉得对面实在无可救药,本来他被烦的还有几分想要签字了事的冲动,现在烟消云散——他最讨厌被歪理和人情绑架,做错的事情。

“你听不懂人话吗?不可——”

一字一句如重石滚落,可还没等石头砸向地面,夏迟就先脱力似的朝地上砸去,苏庭瞬间反应过来,起身就把他托住。

“你干什么?喂,去厕所吐,起来。”

眼前的世界时暗时明,夏迟清醒过来,胃里分不清是恶心还是痛,令他忍不住干呕。

苏庭推夏迟的肩膀,不经意碰到了他的锁骨,顿时没了动作。

太烫了……夏迟又瘦得不健康,温度在硌人的骨头上更为明显,这人烧成这样,自己都不知道吗?

“别碰我。”夏迟扯开苏庭的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眼睛红得瘆人。

世界天旋地转,他仿佛踩到了棉花上,几乎用尽全力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刚要往下坐,意识又不合时宜地抽离。

哐当一声,椅子被撞倒,苏庭没理会夏迟的话,再一次捞起了他往下砸的身体。

“醒醒!你发烧了。”苏庭道,神色像化出水的冰。

不知过了多久,同学们陆陆续续围了上来,纷纷问他有没有事,要不要叫老师。

夏迟被吵闹声慢慢唤回了意识,眼前清明起来,苏庭扶起了椅子,让他坐了下去。

“我没事。”

夏迟摆了摆手,只庆幸自己没吐苏庭身上,他顺了口热水,努力忽视掉不适。

苏庭却还盯着他,夏迟不得已解释:“抱歉,我有点肠胃炎,跟你没关系,不是碰瓷你,不是装晕求你给我签字——你爱签不签吧,我歇会儿,你别看我了,怪瘆人的。”

“你发烧了,没感觉?”苏庭无语,又想到刚刚夏迟通红的眼睛——他怎么对肢体接触那么敏感。

夏迟反手摸了摸额头,自己也被这温度惊到,翻出板抗生素吞了进去:“没事,我睡会就好了,老师要问你就替我说一声……别瞎说啊,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差不多得了,你要害我我下学就去堵你。”

他烧得迷迷糊糊,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反正经此一遭,他懒得再和苏庭纠缠作业的事,破罐子破摔,扣五分停课的话,他还有四次机会,苏庭要有点良心今天都不该为难他一个病号。

然而苏庭还真没那良心,见夏迟吃了药,便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事,依旧没管他桌上的作业。

原则就是原则,他无意拿自己的想法要挟别人,可是这事经了他的手,他就不想弄虚作假。

其实苏庭并不是觉得那些规定有多重要,只是,他永远记得幼年时期,那个渐渐变成泡影的父亲在他的灵魂上刻话——走自己的路,然后承担代价。

他的父亲没有什么好结果,八年前因故意伤人锒铛入狱,十三年有期徒刑换来一个坏人的泯灭,他无愧于心,可代价平分给了一个家庭。这句话已然成了笑话,可它在苏庭的骨血里,洗都洗不掉。

夏迟写不写作业睡不睡觉都跟他无关,只是他拉别人入伙逃避扣分的行径正踩了苏庭的红线。

组长很快把作业拿走,苏庭忍不住看向把自己蜷成一团的夏迟,他的头深埋进手臂,只露出发丝,在晨光下变成金色。

那画面好像发烫似的,苏庭瞬间缩回了目光,这样的夏迟跟那个在办公室矗立,底气十足与他争执的‘叛逆少年’反差太大,苏庭不禁在刚刚不太美好的回忆里寻觅他的异样——没有什么事经得住刻意挖掘,夏迟分明从上午坐在这个位置起就身体抱恙。

上课铃再一次响起,一串平铺直序的钢琴曲把苏庭的心扯回,他忽就意识到自己简直陷在了这个问题里,而这个问题的主角就是旁边趴着睡觉的夏迟,想到这,怪异的感觉袭来,好像羽毛扫过皮肤。

苏庭强迫般地清空思绪,把注意力移到了黑板上的数学题。

一日纷扰,还好高三的每一天都开了加速键,金乌西垂,漫天霞光被墨色吞尽,九点一到,苏庭撇了眼又变得生龙活虎的夏迟,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夏迟却没有那么幸运,现下他满脑子都是明天该怎么应付旁边这个活祖宗,今日闹得太决绝,少年人别扭的自尊心让他进退两难——若是明天乖乖把作业奉上,他的面往哪搁;若是他继续我行我素,老王一通电话打给他妈......

不行,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个后果。

于是,陈睿文一下课便看见夏迟一手支着下巴,钻进了练习册。

“委员,你的好学生人格夺回身体主动权了?”

夏迟懒得抬头:“滚。”

张含饴也跑过来凑热闹,马尾辫一晃一晃:“还是有人能治你呀——”

她戳了戳夏迟的胳膊,往他抽屉里塞了个小纸条,又道:“明天帮我递给你旁边的帅哥呗,我想加他个联系方式。”

夏迟冲她一笑,把纸条掏了出来:“你移情别恋的真快——要给自己给去。”

张含饴再次把纸条塞了进去,还给他了个咬牙切齿的笑容:“委员,你的考勤分还要不要了啊。”

“你厉害,”夏迟不再动作,眼神重新回到了作业上,“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我跟他关系不咋滴,你要是被殃及池鱼,我也爱莫能助。”

陈睿文实在听不下去:“得了吧,平常碰一下就急眼,你俩都抱一起了,当我们瞎吗?”

二人瞬间大笑,只留下夏迟一人把纸戳了个窟窿,无语道:“我那是晕倒,晕倒懂吗?”

“哦。”张含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句‘注意身体’,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夏迟硬是毫无交流地和他的新同桌完成了作业检查签字,二人谁也不给谁一个眼神,好像幼稚的小学生分三八线。

张含饴不停给夏迟使眼色,直到夏迟实在受不了她的默剧,趁苏庭不在把纸条丢到了他桌子里。

然而,夏迟想不到,隔天,他的抽屉又出现了那张快揉烂了的小纸条,背面洋洋洒洒一串数字,数字后还有一小行字——‘下次可以直接说。’

他不解,又把纸条翻了过来,只见张含饴的字迹:‘加个Q’——两个字写的模模糊糊,也就Q能一眼认出。

苏庭不会认为是他写的吧......

人心里有事,时间就会过得尤其慢,第三节课后是二十分钟的大课间,到了高三,跑操变成了学习方法广播,每次都听得人犯困,可夏迟现在尤其精神。

终了,他还是没忍住,轻咳了一声,说:“那纸条不是我写的。”

苏庭草草嗯了句,音色清淡。

夏迟觉得他不像信的样子,加大了音量:“真不是我,是张含饴,她想加你。”

苏庭忽就想起小区口那只喂了几年的小野猫,每次撸急眼了,把爪子压在他手上,发出哼哼的声音......他回神,有些理解不了自己的脑回路。

“嗯,我知道,字不一样,”苏庭的语调依旧很轻,

“你想什么呢?”

是啊,他想什么呢,就算是他写的,同桌之前留个联系方式,哪怕他们关系不好,也没什么吧——夏迟反应过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虚莫名奇妙。

“不好意思。”他觉得全身发烫,把自己埋进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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