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转眼又是一个金秋九月,飒爽的秋风之中,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早先司宪官员向皇帝弹劾洮州刺史高劢,称其遇贼不战、亡失户口且收受羌族馈遗,致使高劢被勒令免官归家。

这日,高瑾瑶淡扫蛾眉,早早就候在府门外等待父亲,许久后见到一辆马车远远驰来,她赶紧迎了上去。

高劢一路奔波劳累,气色很是不佳,躬身下车后,一直捂着嘴咳嗽不止。

高瑾瑶只觉得一年未见,父亲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瘦弱,头发也白了不少,关切地搀扶住他,忧心忡忡道:“阿爷,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过操劳了?”

高劢缓缓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说着,便往府内走去。

高瑾瑶始终寸步不离地搀着父亲,进入内院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我记得前几个月阿爷还在信中说,洮州在你的治理之下,豪猾屏迹,路不拾遗,当地百姓和四周羌夷都心悦诚服、相率归附,怎么会突然获罪了啊?”

高劢听罢,无奈地叹了口气,紧蹙着眉头道:“上个月吐谷浑的贼寇犯境掠夺财物,我因为生病未能迎敌,就被司宪弹劾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长吁短叹了几声,转而忽然换了一副神情,郑重地看向爱女:“瑾瑶啊,就是因为我们家在朝中无人,所以出点小事为父都要遭殃!如果你能有一个好依靠,那……”

高瑾瑶明白父亲的心意,但实在是越听越尴尬,未等其说完,便窘迫地打断道:“阿爷,晋王确实对我没有意思,而且他已经离京很久了……”

这话顶得高劢放慢了脚步,他略微沉吟了一瞬,而后和蔼地安慰道:“晋王不成也没有关系,我再为你寻觅其他良配,我的女儿定能嫁给王侯贵胄!”

高瑾瑶的心思早不在此,她咬着嘴唇犹豫一番后,为难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阿爷,你还是别折腾了,这种事情就顺其自然吧!”

这时,高劢刚刚一只脚踏入寝室,听到这话,他当即甩开女儿的手,满面不悦地道:“这叫什么话!我以前教导你的,你都忘了?”

高瑾瑶见父亲动气,刻意回避他锐利的目光,岔开话题道:“阿爷,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吧,其他事我们以后再说,我现在去厨房让他们多准备几道菜。”语毕,她完全没有给对方接话的机会,匆匆行了一礼,便迅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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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劢回来这几天,一直觉得女儿和以前不一样了,每次和她谈到婚嫁之事,她都会顾左右而言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高劢讯问了高瑾瑶的贴身侍婢翠儿,最终得知了女儿和长孙晟的往来情况。

这天,恰逢九月初九重阳日,高劢在自家后院的凉亭里准备了一桌佳肴,以给长孙晟践行为由,邀其来府上做客。长孙晟与高劢虽没有深交,但二人之前相处也算和睦,再加上与高瑾瑶之间隐隐约约的情谊,便没有拒绝,如期而至。

然而,高瑾瑶对这一切却是毫不知情,她只当和往年一样,陪父亲过重阳,没想到竟在后院见到了长孙晟。高瑾瑶惊喜交加,顿时脸颊微红、心跳加速,一时之间怔在原地,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长孙晟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他表现得很是淡定,有礼地唤了声:“小娘子好!”

听到对方的问候,高瑾瑶这才回过神来,她不敢与长孙晟对视,紧张地压低脑袋,欠身道了一句:“将……将军好……”

这时,高劢从远处迎了过来,热情招呼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干站着,快点入席吧!”

长孙晟连忙应了几声“好”,然后与高劢并肩而行,一路上言笑晏晏。高瑾瑶则是安静地跟在后面,她心中百转千回,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邀请长孙晟,情绪越发微妙起来。

入席后,三个人围着一张青石圆案而坐。高劢指着面前的菜肴,微笑着介绍道:“都是些家常便饭,长孙将军不要嫌弃才好!”

长孙晟沉稳庄重,同样回以笑容,谦虚地客气道:“哪里哪里,若不是有高大人相邀,我只能自己喝点清酒度过这节日了,我应当感谢高大人才是!”

此情此景之下,高瑾瑶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登门拜访长孙晟时就是重阳日,心里忽地咯噔了一下,表情也隐隐有些不自然,她赶忙夹了棵菜苗送入口中,以掩饰自己的慌张。

高劢正仔细打量着长孙晟,并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样,他面上虽然仍挂着热络的笑意,但说话的语气却莫名端正了许多:“往年这日,我都会与小女一起吃五色糕、品菊花酒,今日想到将军奉陛下之命,即将启程赴突利可汗处,便借机为你践行,祝长孙将军一帆风顺、平安归来啊!”

长孙晟隐约觉得高劢似乎在暗示什么,但他也没有多想,随即端起酒樽道:“高大人有心了,我先敬高大人一杯。”说罢,豪迈地一饮而尽。

下一刻,未等高劢回应,高瑾瑶却是忍不住,插言了一句:“突厥现在与我们正处于战争状态,将军此行一定很危险吧?”

“诶——”高劢明显脸色不悦,蹙眉瞪了女儿一下,严厉地说:“这些军政大事,哪是你一个女儿家可以过问的!”见高瑾瑶低下头不再说话,他才又转向长孙晟,拿起自己手边的银壶,笑呵呵地为其满上一杯,洋洋得意道:“将军尝尝这壶,这是我女儿酿的菊花酒,一般人我都不给他喝呢!”

长孙晟道了声谢,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同,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杯,轻轻抿了一口,唇齿间回荡着熟悉的味道,悠悠感叹道:“小娘子酿的酒果然与众不同,我能喝到真是荣幸之至!”

高瑾瑶仿佛并没有听见这赞美之词,依旧是一副凝重担忧的模样。

长孙晟见状,有些于心不忍,云淡风轻地提了一嘴:“突利可汗向来与我朝亲近,去他那也没什么危险。”

高瑾瑶听到这话,窃窃抬眼看向长孙晟,勉强对他勾了勾嘴角,这一刻二人四目对视,无言地传递着心有灵犀的默契。

高劢见到这个情景,只觉得两人是在眉目传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刻意扬起声音,加重语气道:“听闻我不在家时,小女没少受长孙将军关照,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不过,将军既是瑾瑶的长辈,不如就认她作义女吧,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此言一出,高瑾瑶顿觉晴天霹雳,脸上如挂了层霜一般煞白,大惊失色地拽住高劢的衣袖:“阿爷!”

高劢却是毫不留情面,狠狠甩开女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长孙晟,等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此时,长孙晟已完全明白高劢的用意,他毕竟经历过许多风浪,对此自然是从容有度,坦然接受道:“高大人言重了,能有小娘子这么蕙质兰心的女儿,是我的福分!”

高劢听罢大喜过望,连喊了几声好,随即向爱女吩咐道:“长孙将军这是答应了啊!瑾瑶,快敬你义父一杯,谢谢他!”

高瑾瑶既生气又伤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趁自己彻底失控之前,她腾地站起来,离席而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高劢丝毫不顾女儿,立刻故作愧疚之色,打起圆场:“哎呀,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让长孙将军见笑了,还望将军不要介意。”

长孙晟将高瑾瑶的情绪看在眼里,不禁有一丝心疼,但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弥补什么,于是也不再多想,一门心思应酬道:“高大人太客气了,说这些多见外啊!小娘子定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了,正好我们两个单独吃喝,也尽兴些。来,快继续吃菜吧,可不能辜负了这一大桌子美酒佳肴啊!”

高劢见长孙晟如此态度,更加欣喜不已,继续与他有说有笑,直至酒足饭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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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高劢亲自送走了长孙晟,转而往女儿的闺房走去,远远的在走廊里,他就听见了少女的啜泣声。

待其推开房门后,见到高瑾瑶靠在窗沿边,哭得肝肠寸断,高劢更是愈发不悦,但他没有直接动怒,而是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阴阳怪气地调笑道:“瑾瑶,你今日的举止可不像我高家的作风啊!”

高瑾瑶听到父亲的话,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她努力克制着情绪,以和缓的语气问道:“阿爷,你为什么要让我认长孙将军作义父啊?”

高劢冷冷地“哼”了一声,猛一甩手,厉声道:“你和长孙晟那些事,我全都知道了!我若是不让你认他作义父,断了你的念想,你指不定还能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呢!”

高瑾瑶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顿时泪如雨下,委屈道:“阿爷,我们只是君子之交,而且他拒绝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还有脸说!”高劢的怒火被点燃了,激动得双拳紧握,整个人颤抖不已:“人家都已经拒绝你了,你还为了他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我给你寻觅的郎君,你也不去见!怎么?你是准备一辈子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啊!”

“我现在心里只有他,我没有办法接受别人!”高瑾瑶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下一刻,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抱着一丝幻想,妄言道:“阿爷,他拒绝我不过是因为年龄阻碍,如果你能同意,他也许就可以跨过这个心结!”

“同意?我怎么可能同意!”高劢终于彻底暴怒,振臂指着屋顶,毫不留情地嘶吼道:“不说他连个爵位都没有,单说他这年龄跟我差不多,我就不可能放心把女儿托付给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嫁给他做续弦,他死了之后,你后半生要怎么过?依照本朝律法,九品以上官员的正妻,夫亡不得改嫁,你年纪这么轻,就要一直为他守寡啊!”

高瑾瑶十分痛苦,她很后悔说出刚才的话,但心中的信念却依然坚定:“阿爷,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你说的这些都有你的道理,既然得不到你的祝福,我肯定不会坚持,你真的没必要让我认他作义父。只是,不能嫁给他,我也不想嫁给别人,就让女儿留在你身边,为你养老送终吧!”

高劢听罢,气得挥手就要往女儿脸上扇去。高瑾瑶迎着他的巴掌也不躲闪,下意识身子一抖闭起双眼,紧接着却听到“哗啦”一声,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窗边高架上的白瓷长瓶被父亲砸了个粉碎。

高劢双目猩红泛着泪光,痛心疾首地训斥道:“高瑾瑶,你从小到大都那么懂事,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变得如此不听话,你就是想气死你阿爷啊!”说罢,他又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高瑾瑶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想帮父亲拍背,而高劢却是拂袖推开女儿,狠狠地摔门而去。

高瑾瑶怔怔地看着震荡的木门,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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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阿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