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蛮几乎是从草席上跳了起来,冲到苏晚面前,压低声音急道:“‘凝神散’!你忘了‘凝神散’了吗?那药会压制灵觉和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强行修炼,轻则经脉错乱,重则神识受损,会变成白痴的!”
苏晚看着她焦急的模样,非但没有半分担忧,反而轻笑出声。
她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放在木桩上的那个药瓶。
“它压的是‘情’,喜怒哀乐,爱欲嗔痴,皆在此列。”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智慧与冷酷。
“可我炼的,是‘恨’。”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恨,是所有情绪的终极与归宿。它不在五行之内,不入轮回之中。‘凝神散’越是想将我的情绪抚平成一潭死水,我心底的恨意便越是像被压在巨石下的火山,积蓄着更磅礴的力量。正好相冲。”
她拿起药瓶,倒出一粒,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所以,这药……”
她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一股清凉之意试图平复她的心神,却反而让那股沸腾的恨意更加凝练、清醒。
“对我来说,越吃,头脑越清醒。”
谢小蛮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苏晚,和三日前那个在试炼中光芒万丈的苏晚,又不一样了。
她像一把藏在鞘中的绝世凶兵,即使被丢在柴房这种地方,非但没有蒙尘,反而于无人知晓的暗夜里,自行磨砺得更加锋利、更加危险。
三日后,杂役院的管事柳轻眉,带着几名弟子前来巡查。
她是执事堂的人,也是当初最反对苏晚入门的长老的亲信。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被现实和药力打击得精神萎靡、面如死灰的苏晚。
然而,当她推开柴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她瞳孔微微一缩。
柴房依旧破败,可身处其中的苏晚,却截然不同。
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杂役服,正静静地坐在草席上擦拭着一柄砍柴用的斧头。
她的动作不快,却一丝不苟。
更让柳轻眉心惊的是她的气色。
非但没有丝毫颓唐,反而面色红润,双颊透着健康的血色,一双眼睛更是如同深潭,神光内蕴,平静地望过来时,竟让柳轻眉这位筑基期修士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压力。
她的打压,失效了。
这个认知让柳轻眉心中怒火中烧。
她绝不能容许这样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派系地位的变数,在眼皮子底下悄然崛起。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挺滋润。”柳轻眉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既然你精力如此旺盛,杂役院的这些轻省活计,怕是屈就你了。”
她侧过身,指向远处山腰上一座宏伟而诡艳的宫殿,声音陡然拔高:“看到那座‘情焚殿’了吗?从即日起,你负责清扫殿前那一百阶石梯。七日一清,务必扫得干干净净,不得假手他人!”
此言一出,跟在柳轻眉身后的几名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苏晚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情焚殿,乃是合欢宗最特殊的地方之一。
那是宗门内修为高深的长老与弟子们进行双修、参悟情道的地方。
那一百阶汉白玉石梯,千百年来,不知浸染了多少双修者极致的欢愉、痛苦、爱恋与沉沦。
那些残留的情绪碎片,已经与石阶融为一体,形成了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情绪磁场。
别说清扫,寻常弟子仅仅是踏足其上,停留稍久,便会心神被引动,轻则陷入幻境,重则七情失控,神识溃散而亡。
这根本不是责罚,这是要苏晚的命。
“是,弟子遵命。”苏晚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只是接下了一个去后山挑水的普通任务。
当夜,月凉如水。
苏晚独自一人站在情焚殿下,仰望着那一百阶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光泽的石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气息,甜腻、悲伤、狂喜、绝望……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要将人的神智拖入深渊。
她缓缓走上第一阶石梯,伸出右手,苍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玉石台阶。
就在指尖与石阶接触的刹那,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骤然浮现。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混合情绪残留(悲、欲、悔、怒……等三十七种),能量场极度混乱,可能对宿主神识造成不可逆损伤。】
【检测到可吸收能源,是否启动被动吸收模式?】
苏晚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
她感受着从石阶中渗透出的、那股几乎要将她撕碎的庞杂情绪洪流。
她的唇角,却再次勾起了那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开始。”
刹那间,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只见她指尖所触的石阶上,竟浮现出无数道比蛛丝还要纤细的淡淡光丝。
这些光丝五颜六色,代表着各种不同的情绪,此刻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的溪流,争先恐后地顺着她的指尖,涌入她的体内。
那股熟悉的、源自心窍的暖流,这一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而出,瞬间壮大了数倍。
它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了滔滔江河,在她枯竭的经脉中奔腾咆哮。
识海中,那道紫金色的光纹猛地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芒,光纹的边缘,悄然向外扩展了一圈。
远处,一株巨大的合欢树的阴影下,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
他面容俊美温雅,气质出尘,正是合欢宗最为神秘的少宗主,温如卿。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清晰地看到了石阶上发生的一切,
“以自身至纯之恨为引,化万千驳杂之情为薪……”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条路……她竟真的走通了。”
时光流转,黑夜与白昼交替了六次。
这六天六夜,对苏晚而言,是地狱,也是天堂。
每日白天,她都要承受着宗门弟子异样的目光,拿着扫帚,一阶一阶地清扫。
而每到夜晚,她便会盘坐在石阶上,任由那无穷无尽的情绪洪流冲刷、灌注己身。
她的身体像是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以“恨”为炉火,将所有涌入的驳杂情绪统统焚烧、提纯,化为最精纯的能量,修复着己身。
她的修为,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恢复、甚至增长。
第六日深夜,寒露深重。
苏晚盘坐在第九十九阶石梯上,脸色比六天前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烧。
连续六日的吸收,让她承受了巨大的精神负荷。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情感幻象,如同鬼魅般日夜在她脑海中尖啸、哭泣、欢歌、诅咒。
若非她心中那股源自玄天门的恨意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死死地镇住心神,她早已在这片情绪的汪洋中迷失沉沦。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白练。
身体的疲惫已经达到了极限,但她的神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强大。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第七日的晨曦,即将来临。只剩下,最后一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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