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画者没有回头,依旧专注于画纸上那片黑暗与光明的交战之地,仿佛在对着自己的作品,或者某个无形的倾听者低语。“黑暗试图吞噬它,用它的触手缠绕、挤压,却反而让它内部的光……显得更加珍贵,更加……悲伤。你感受到了吗?那种绝望与希望相互依存的美感。”
莱恩心中一震,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这是第三个!一个与“空洞的艾薇拉”和“守护者里昂”都截然不同的意识。他谨慎地选择措辞,声音放得和对方一样轻,生怕惊飞了这只罕见的情感之鸟:“是的,一种……在绝境中诞生的美。这座城堡,它看起来很孤独,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作画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炭笔悬在半空。然后,他缓缓地、以一种带着戏剧化节奏的姿态转过身来。
依旧是艾薇拉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但所有的线条都仿佛被一种截然不同的灵魂气质重新塑造过。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空茫,也没有了锐利的敌意,而是盛满了深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复杂情感。那是一种艺术家的敏感,对痛苦和美丽都有着超乎常人的、近乎痛苦的感知力,仿佛世间一切的悲喜都能在他心中引起剧烈的、风暴般的共鸣。他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忧郁,但嘴角又隐含着一丝对自身痛苦的审美性玩味。
“孤独?”他微微歪头,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既脆弱又充满洞察力,唇角勾起一抹苦涩而迷人的弧度,“不,医生。你用了错误的词。不是孤独。是守护。最极致的美,往往诞生于最深刻的痛苦之中,并被其紧紧包围、守护着。你看,”他用沾满黑色粉末的手指,凌空点着画中那片混沌的黑暗,“没有这周围令人窒息的、试图湮灭一切的力量,中央这点微弱的光……便失去了它的意义,它的悲剧性,它的……存在价值。是黑暗,定义了光。”
莱恩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意识更倾向于男性,并且带有强烈的浪漫主义特质。
他放下炭笔,用那同样沾染了创作痕迹的手指,轻轻触摸着画中那座水晶城堡的轮廓,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它,医生。里昂用他的剑和壁垒,而我……用我的笔,我的色彩,我所能捕捉到的一切转瞬即逝的情感。”
“守护……‘它’?”莱恩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定对方,试图从那充满表现力的眼神中读出更多信息,“你指的‘它’是什么?是艾薇拉小姐吗?是你们共同拥有的这具身体?”
艺术家笑了,那笑声低沉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仿佛承载了过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艾薇拉?那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便于外界识别的标签,一个……束缚的符号。我们守护的,是比名字更本质、更核心的东西。是……核心。是那片最初的光,那个在所有痛苦、所有背叛、所有失落发生之前,会毫无保留地笑、会怀着炽热期待、会勇敢去爱……也最终会因此破碎的灵魂本源。”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图书室厚重的墙壁,看到了遥远过去某个决定性的瞬间,“在她十五岁那年,那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当承诺变成苍白无力的谎言,当曾经以为温暖的怀抱变成冰冷的、毫不犹豫的推拒……那点光,几乎要彻底熄灭了。你能想象吗?那种由内而外的冻结。”
十五岁。又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莱恩的心脏怦怦直跳,像撞鼓一样敲击着他的胸腔。七岁时母亲去世,巨大的创伤催生了“里昂”这面盾牌。十五岁时,又一次重大的、情感上的背叛或剥夺……于是催生了眼前这位将痛苦转化为艺术的“塞缪尔”?他用美学的方式,为无法承受的情感找到了一个宣泄和存在的容器。
“所以,你是在那时出现的?”莱恩轻声问,不敢惊扰这难得的、主动敞开的倾诉时刻。他意识到,这位“艺术家”或许比“里昂”更愿意交流,尽管他的语言充满了隐喻和象征。
艺术家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莱恩身上,带着一种评估和审视,但不同于里昂那种将人视为威胁的敌意,他的审视更像是在判断莱恩是否具有足够的敏感度,能否理解他作品背后复杂的美学价值和情感深度。“总得有人,将那些无法言说、无法承受的痛苦,转化为可以凝视、可以触摸、可以与之共存的东西。否则,那份纯粹的、未经处理的痛苦,会像强酸一样从内部将人彻底蚀空、撕裂。我让她……让我们……能够继续存在下去。我将无声的尖叫变成押韵的诗句,将灭顶的绝望变成有层次的色彩,将混乱的恐惧变成有结构的构图。”他指了指画布上那片惊心动魄的混沌与光明,“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医生。残酷,是的,但也因此……无比壮丽。你同意吗?”
“我看到了,”莱恩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而不带评判,“我能感受到其中的……巨大的情感张力。这确实需要非凡的才华和……勇气。”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抛出另一个线索,“那么,那个在阳光房里,用手指敲击出节奏的,也是你吗?那是另一种形式的……艺术表达?”
艺术家——塞缪尔——挑了挑眉,似乎对莱恩注意到这个细节感到些许意外,随即露出一丝了然的、带着点神秘意味的微笑:“啊……你注意到了那个小把戏?那些细微的、试图与外界建立连接的摩斯电码……”他摇了摇头,炭笔灰从他发梢轻轻震落,“不,那不是我的领域。我的表达更……宏大,更直接。那是更深处……一些更细微的涟漪,一些我们都在聆听,但并非总由我们发出的信号。”他并没有明确回答,反而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更哲学、也更危险的领域,“医生,你相信吗?有时候,破碎本身,并非缺陷,而正是一种更高级的、更真实的完整。试图将我们‘修复’,强行拼回一面光洁如初、毫无瑕疵的镜子,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谋杀。你会杀死里昂的忠诚与力量,杀死我的灵感与对美的感知……最终,你们也会扼杀那个你们口口声声想要拯救的、最初的‘艾薇拉’最后一点生存的可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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