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年味越发浓起来,汴京城里的更是。车马络绎不绝,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林怀舒将随身携带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前,小心地穿梭在人群里。
变卖了家里全部家当换做盘缠上汴京,若是丢了,她恐怕只能乞讨为生了。
穿过市集便是此行的目的地——开封府。
此次上京虽是破釜沉舟,然而开封府近在咫尺,她仍免不了心生怯意,定在原地遥望匾额上开封府三个烫金大字不敢再往前半步。
阴沉的天空开始飘雪,寒风卷着雪沫刀刃一般掠过脸颊,冷得彻骨。
回想一路千辛万苦几次遇险,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岂能放弃?况且,自己哪有回头路?田地房屋都如数变卖,早已没有故土可归。
即便回去又如何?
父母双亡,又有恶霸觊觎欺凌,绝望之际她悬梁欲随爹娘而去。
或许命不该绝,被好心村民救了下来。但伤了嗓子,再不能言语。
自己算死过一回的人,命都能豁出去又岂能因为脸皮薄打退堂鼓?如今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找个地方苟活。
紧了紧怀里的包袱,毅然迈步朝开封府大步走去。
***
开封府。
公孙先生正蹙眉凝神给展昭诊脉,良久之后,轻叹一声朝一旁的包大人微微摇头,欲言又止的神色叫包大人面色随之低沉。
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面容苍白的年轻人,包大人心中痛惜,难道展护卫这次真的撑不下去?
公孙先生心中亦是难受,叹口气,从推开的半扇窗望出去,“云瑶说三四天能赶回来,想来应该快到了。”
包大人微微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但愿云瑶姑娘能及时取回药能解展护卫身上的毒。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前些日子有人走夜路遇袭,袭击人的不是歹徒,而是蝙蝠。寒冬腊月哪里来的蝙蝠?大家全当那人喝多了胡言乱语。
遇袭之人因只是被咬了一口,便也没放在心上,然而之后竟然中毒昏迷。之后,陆续有走夜路的人遇袭,这才引起开封府注意。
展昭调查此案时为救人不慎被蝙蝠咬伤,公孙先生从未见过这种病症,对此毒束手无策。
一筹莫展之际,云瑶姑娘说家中有可解百毒的药丹,但愿能解展护卫身上的毒。只是这一来一回颇费时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到今日展护卫已经中毒昏迷了五日,眼看人一日比一日虚弱,再这么下去……
正愁眉不展,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两人眼睛皆是一亮,莫不是云瑶回来了?
公孙先生快步迎到门口打开房门。
来人是张龙,他脚步大而急,人未到声先到:“公孙先生,外面有位姑娘自称是展大人的未婚妻。”
公孙先生一愣,失望之中夹杂着惊讶,展护卫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妻,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不容多想,张龙已经带着外面的寒气进来,朝包大人行了礼,问:“大人,那姑娘在花厅,可要见见?”
说着担忧地看向床榻上的展昭,展大人危在旦夕,这个时候未婚妻寻上门不知是好是坏。
唉,总归叫人唏嘘。
云瑶姑娘快些带着解药赶回来才好。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面面相觑,皆露出疑惑之色。可人都既然寻上门了,自然要见见。
三人移步花厅。
林怀舒忐忑不安地立在花厅中,小心翼翼地打量周遭。自己胡诌了个借口得以进来开封府,但愿展大人宽宏大量,看在她孤女不易的份上不与自己计较。
稍站了片刻,外头传来脚步声。
她紧了紧怀里的包裹,浑身紧绷。见了展大人定要先赔罪解释,只是自己伤了嗓子不能言语,怕是要费些周折才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然而,来人却不是展昭。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皮肤黝黑面容威严的大人,她一愣,怎么不是展大人?心中不由愈加忐忑。
张龙道:“姑娘,这位是包大人。”
包拯包大人?
林怀舒虽不曾见过包大人真容,却听闻过他的威名,当即朝包大人行了礼。
包大人在上首落座,和蔼一笑,“姑娘不必多礼,坐。”
说话间细细打量。
女子纤细瘦弱,风尘仆仆的模样有几分狼狈,想来路上颠沛。发鬓边戴有一朵白色绒花,这是家中有亲人亡故?
她若是展护卫的未婚妻,恐怕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思及此,心情不由愈加沉重。
家中有丧,展护卫自己命悬一线。
唉……
林怀舒僵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原以为进了开封府见着展大人就好了,没想到进来了也见不着人。
紧了紧怀里的包袱,朝门口张望。
包个人和公孙先生对视一眼,自然是看得出她的局促不安,然而展护卫眼下昏迷不醒。
公孙先生道:“展护卫暂时脱不开身,还请姑娘稍坐。”
林怀舒眼神暗淡下来,这样说来今日见不着展大人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公孙先生又问:“听闻姑娘是展护卫的未婚妻,来寻展护卫可是家中有事?”
闻言,林怀舒紧紧咬唇,一颗心七上八下。
若不是谎称自己是展大人的未婚妻,哪里能进来寻展大人?眼下尚未见到人,若是坦白,说不准会被直接打发走。
心一横,缓缓点了头。
又指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
张龙道:“大人,这位姑娘有喉疾,说不了话。”
包大人跟公孙先生皆是一惊,不能说话?
林怀舒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粗麻布,又取出一块削成条状的炭条,在布上写字。
片刻后递给包大人。
伤了嗓子之后不能言语,她唯有写字达意。不能时时用笔墨,便随身携带麻布和炭条。然而依旧有诸多不便,遇到不识字的,指手划脚半天也说不明白。
包大人接过麻布,上头字迹娟秀——林怀舒,父母双亡,故上京寻人。
心中一惊,眉间刻痕骤深。
立于他身侧的公孙先生亦是神色发沉,脑中蹦出四个字,祸不单行!
花厅里静寂无声。
包大人拧眉沉思,忽然冒出个姑娘自称是展护卫的未婚妻,此间细节本该仔细询问,然而眼下展护卫命悬一线,若是耽搁恐怕连最后一面都难见。
沉叹一声,缓缓道:“林姑娘,你随本府来。”
跟随包大人身后踏进展昭房间,立时一股药味窜入鼻腔,林怀舒心里一突,莫不是展大人受伤了?
到了床前瞧见床榻上躺着的展昭,顿时了然。
看着面容苍白的男子,她只觉浑身冰凉。
半年前爹病逝,原先订下的亲事被退,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娘也一病不起。家中钱财因治病散尽,日子艰难,她不得不努力撑起生活重担。
村中恶霸见她们孤女寡母时常欺凌,一次被逼得紧了偶遇展大人相助。
于他或许不过举手之劳,于她却是救命之恩。
原本事情也就这般过去,奈何生活苦楚,三个月前林母也病逝。她不仅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还背上克死爹娘的污名。
村中恶霸愈加肆无忌惮地觊觎欺凌。
绝望之际她想悬梁随爹娘而去,或许命不该绝,被好心村民救了下来。但伤了嗓子,再不能言语。
以为上京寻展大人能破出一条生路,没想到展大人竟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她替自己的前途忐忑,也忧心展大人安危。
那么好的一个人,顺遂平安才是,怎么也这般凶险?
难道自己真的是天煞克星?谁沾染了都不得善终?
缩着肩膀抱紧包袱,一股酸意直冲鼻头,眼圈发胀发热,泪珠不由自主溢出眼眶。若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害了展大人?
自己当时怎么没随爹娘去?若是去了便不会连累展大人。
现在如何是好?
包大人见她如此,沉沉一叹,低缓地将展昭受伤中毒始末告知。
在场诸位心里明白展昭此番凶险,公孙先生还是宽慰道:“此毒未必无解,药已经在路上,应该快到了。”
林怀舒眼睛一亮,水蒙蒙地盯着公孙先生,满是希冀。她口不能言,一双水眸却能说话似的。
公孙先生不好与她说药未必能解展昭的毒,这姑娘已经无亲无靠,展护卫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是好?
只得宽慰地笑笑。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一位中年妇人提着食盒进来。
“大人,公孙先生,展大人可醒了?”妇人压着声,似乎怕吵着床榻上的人。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皆摇头,妇人一瞧展昭死灰一般的面色,心尖跟着一颤,强压下忧色。
“我熬了米汤,多少给展大人喝点,不吃东西哪成?”
张龙闻言立刻过去扶起展昭,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感受着重量,心中叹气,几日的功夫,展大人清减了许多。
看向妇人,低声道:“有劳陈婶了。”
陈婶端了米汤到床前细心地喂,喂一勺漏半勺,所幸多少是喂了一些进去。
林怀舒看着揪心,鼻头止不住泛酸。记得初见展大人,一袭蓝衣翩翩如玉,而今成了这般。
陈婶每日来给展昭送吃食,自然知道他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半碗米汤都喂得艰难。云瑶姑娘若是再赶不回来,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面上却不肯露出愁色,嫌晦气。
强撑着笑自我宽慰:“这米是我老乡自家产出,每年不过百来斤,熬的粥特别香浓,颇为养人,展大人吃了定能好。”
收碗起身,一转头,这才瞧见林怀舒,有些愣怔。“这是……”
张龙快言快语,“这是林姑娘,展大人的未婚妻,自老家过来寻展大人。”
陈婶一头雾水,从来没听说展大人有未婚妻。仔细打量着林怀舒,姑娘一身素净,人单薄衣衫也单薄,风尘仆仆的模样有些憔悴。
忽然她脑子闪过一个念头,看看了无生气的展昭,再看看刚刚落过泪红着眼圈的林怀舒。
迟疑一瞬,对包大人道:“大人,民间有说法,家中不顺来场喜事冲一冲便可顺遂。虽不可尽信,可眼下这般……”
话一顿,接着道:“若是能给展大人办一场喜事,说不准能撑过这场病。”
能撑等到云瑶姑娘带解药回来便好。
原本她没往这方面想,可未婚妻都寻上门了,不是正巧吗?
包大热人一怔,冲喜?
且不说此事荒诞,林姑娘父母双亡已然不幸,万一展护卫有个不测,岂不是雪上加霜?这如何使得?
林怀舒听明白陈婶的意思,没有丝毫迟疑地点头表示愿意跟展大人拜堂成亲。
好久没开展昭文了,这么多年,展大人依旧是我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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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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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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