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顿,倒是让人听得清楚。
虽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可她眼中却透出疑惑。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那大人敢出声问上一句:“大人,这是万万说不得玩笑话的啊……”
他轻摇着头往一侧走去,徐心才后知后觉发现此人的衣裳与他头上那顶帏帽一样都是漆黑黑的。
怕不是往那门外一站,连人影都瞧不出?
那儿早就有小厮为他准备了桌椅,他一坐下,那样子活生生像个来看戏的。可嘴上却说着:“孟大人,我李鸣可是说过什么令您记忆犹新的玩笑话?”
听着还是冷冰冰的。
徐心看了一眼那孟忠郎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也是,这不就明摆着跟他说,你说我这是玩笑话,那你定然听我说过玩笑话。若是没有,那便是诽谤。
“李大人,是下官多嘴了。还请见谅。”孟忠郎怎么看年纪也比那李鸣大些,却还是连忙弯腰赔礼。
“多大的事,大人且接着审。”李鸣拿起一旁刚被倒满的茶盏,也不喝,就这么看着那热气腾腾往上冒。
孟忠郎自是不敢多说半个字,只快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还未坐稳,徐心就上前一步说话:“大人,既然王屠夫还有证据,不妨再听一听?”
王屠夫瞧她看了过来,冷哼着白了一眼。
堂上那位大人抹了把冷汗,时不时看一眼坐在一旁的李鸣,像是确认那人无意插手这堂上之事才缓缓开口。
“那便呈上来吧。”
徐心这才注意到王屠夫身后的似乎不是什么小厮,反倒像是打手。身段虽瘦小些,可那满脸的胡子看着也瘆人,还半袒露着胸膛,上边还有许多一刀一横的伤疤。看着有些年头了。
王屠夫从那人手上拿过什么东西来,她在其身后有些看不清。只见他仍是那副可怜冤屈的做派,说跪就跪,甚至连哭腔都出来了:“大人!”
这副样子就连一旁坐着的李鸣似乎都朝他多看了两眼。
“好好说话。”这下孟忠郎摆正了身子,连说话都比方才严肃了不少。
“若是卖惨哭求就能赦免罪责,这天下怕是早就没了罪犯。”徐心忍不住说了一句,却没有看向他,仍是目视前方。
“你!……”那带来的帮手刚出声就被王屠夫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大人,小民自知私做伪证是不对的。可那证人说的话全是真的啊,小民、小民就是怕大人不信我一人之言,这才找的证人。”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孟忠郎的脸色。
“对!还有证据。”王屠夫往前膝行了几步,把东西双手奉于头顶,等有人将东西取了去,他才又抬头。
徐心看那东西像是帕子,瞧着还有些眼熟。
“虽说小民先前有意造伪证,可事实如此,而如今徐少东家也还了清白。我娘子之死,虽不一定与她有关,可与她身边的那个随身护卫定是脱离不了干系!”
“还请大人明鉴!此物正是那护卫的手帕。”
那证物被人双手捏着两角朝各人展示了一番。到自己跟前的时候,徐心终是看清楚了,那上边熟悉的绣花图案,确是自己所擅长的。
她闲时也会教授些手艺给身边的人,那上面的莲花正是上次被她夸过的。而那花正是出自时常跟在自己身边的阿月之手。
她心下一颤,可还没等到堂上有人发话,甚至她都还未来得及扭头去看身后人一眼。阿月连忙慌张地朝徐心的方向跪了下来。
“主人,我、我是冤枉的,您是最了解我的,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呢?”
声音颤着,就连手都忍不住去抓徐心的裙角。
“做的什么事?咱都还没开始说呢,就有人要认罪了?”此话是那帮手说的,瞧着也是一副凶悍样,没曾想这声音倒尖细着,她听着都觉得刺耳。
说完还笑了起来,眼中尽是轻蔑。
随之掺杂着一旁杯盏落回桌上的清脆声。
徐心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的。她弯腰将阿月扶起来,“先起来,有什么好跪的。哭和求饶不能解决问题,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你不该求我信你,凡事只有你自己信自己才有用,若你无罪,想必也定不会冤枉了你。”
随后一个转身,面向那帮手,又道:“这位大哥,我不知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既有证据,朝大人说就是,不必在此阴阳怪气。”
那人听了自是没好脸色的,既没好脸色,也不必看他。徐心挺直腰杆也往前走了两步,“大人,这帕子是阿月的没错,怕不是被人在哪里捡到的也未可知。恕我愚钝,实在不知一条帕子能说明什么。”
某一处又传来一声冷哼,引得她与孟忠郎齐齐朝那看去。
好一会都没见其有开口的迹象,孟忠郎这才问那王屠夫:“徐心说的不无道理。你这帕子从何而来?又能证些什么?”
夜色渐深,可公堂上的话声却是愈响亮起来。许是平日里听惯了,大门口边上守着的人还能犯起困来。
“哎!你说这案子还要审多久?这几日一夜夜的争个没完,我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啊。”一官差朝自己对面的人说,顺道打了个哈欠。
“你懂什么?听说这王娘子的死因悬着呢。你没听见?昨日还说是徐少东家害的,今夜又变成了什么护卫,连人家的贴身手帕都被拿上去呈堂当物证了。”
闻言那官差摇摇头,“真是乱得很,乱得很……”
一眼望去,这临都城夜里行人虽少,可家家户户的灯笼都亮着。临着的安阳城夜里光亮却少得很,只零星几盏,不知晓的还以为是荒城。
此时,从安阳城通往临都城的官道上响起一阵急促加快的马蹄声,声过之处掀起风沙。那马匹的身后是挂着灯笼的马车,想必是有什么急事,才会在这夜里赶程。
“快些!再快些!”
凌乱的马蹄声中混杂着从马车里头传出来的催促声,听声音,像是个妇人。很快,一个男人的声音也随之而起:“娘子,光着急有什么用?这马再快,难不成它能飞起来?”
近看这马车的做工虽不是一顶一的好,可这用料却是上品。光是那帘子,看着是低调了些,可这料子是难得的好绸缎。
里头坐着一男一女,看模样是上了年纪的,穿着也甚是低调。那妇人一脸着急,而男子看着淡定许多,若是着急,想必也是担忧眼前的妇人。
“心儿都出了这样的事了,你这当爹的也不知道着急?”徐景芳急得不行,连带着眼前不慌不忙的丈夫都斥责起来。
“我急来作甚?孩子长大了,她那伶牙俐齿是随了你的,我还怕人家说不过她呢,你还怕她吃亏不成?你就放下心来罢,该是我担心你还差不多,收到消息就巴巴要往家里赶,愣是一口饭都没吃下。”方长民欲安抚自己这紧张过头的娘子。
“我哪里还能吃得下?”妇人朝他瞪了一眼,“你又不是不知,我因早年生过一场大病,身子落下毛病,这才迟迟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可怜老天保佑,让我五年前救了心儿,这才有了个这么好的女儿。”
往往女儿有点什么事,徐景芳总要将这番话搬上来反复说,像是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了这女儿是自己上辈子积德才来的他们家里的。
方长民何尝不懂她的心思,可此时心急也无用,不如想想对策。
但他不会将此话同她说,否则倒徒徒给她添了另一种烦恼。
“娘子放心,定不会有事的。”他搂过她的肩轻声安抚。
忽然,马车猛的停下来,夫妇二人随着马车往前倾。方长民死死搂着身旁的人,正坐稳,就听见外面有些响动,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怎么回事?马车怎的停下来了?”方长民扬声问道。
半响也无人回应,徐景芳疑惑起来,细声问:“该不会是出事了?听闻这官道前些日子常有贼人作乱,会不会……”
“莫慌,待我再问问。”他清了清嗓子,“是有何路障吗?怎的不回应?”
还是无人作答,可他们二人都能听到这外边有声响。
总不能是些莫须有的鬼怪。
方长民安抚般地拍了拍妇人的手背,随之抬手将眼前那帘子掀起。还未掀到一半,便有闪闪银光在眼前掠过,紧接着脖子一凉。
那舔血的大刀就直直架在脖子上。
身后人发觉异常后叫喊了一声,随后就不敢轻举妄动。
乍一看,那官道仍如往常般寂静,倒是那月亮圆得很。
像是立在那府衙屋顶上,照得那叫一个亮堂堂。
可再亮,也抵不过这漫漫长夜会消失,抵不过那太阳要爬上去。
堂上一番争辩,好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徐少东家,咱都说几回了?与你那护卫是脱不了干系的。你看,再说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我与王屠夫争辩,此事与你何干?”徐心冷冷瞥那人一眼。
“徐心,你说这王屠夫贪他娘子的钱财,确实有此可能。可那帕子到底也不是无端就能到了他们手上的,如此说来,两边都有嫌疑。”孟忠郎公正道。
这时,在一旁坐了大半个晚上,连茶都添了几壶的人站了起来。
若不是站了起来,徐心怕是都忘了还有此人。
“孟大人。”李鸣淡然开口,不知是否是喝多了茶,这嗓子清润得很。
“我看你是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
孟忠郎立马也起身,弯腰谦笑道:“李大人此言,是有何见解?”
李鸣将脑袋扭向一边,“人若做了坏事,必定有不小心漏了马脚的,这堂上方才有……”
“大人!不好了!”
李鸣还未说完,就有人闯了进来,瞧穿着也不像是府衙的官差。
同时还有一人跟着跑了进来,小厮装扮,直奔着徐心去的。
“少东家,不好了!”
李鸣皱眉问道:“何事?”
“着急忙慌的,作甚?”徐心看着自家气喘吁吁的小厮。
一阵夜风吹过,两人异口同声。
“下去备马。”
“快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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