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深夜急行,在进入河南地界之前,分成了两条线同时调查,一条在明,以三皇子楚怀瑾为主,一条在暗,只有两人,陈时颜和秦棯。
半年前,陈时仪因调查漕运贪墨案,结果以被外派池州落下帷幕,被羁押的督粮道李甫成,在陈时仪启程上任的第二天,暴毙狱中。
随着官员和证犯的双双陨落,这桩案件彻底成了一件悬案。
三日之后,朝野上下再没有关于此案的只言片语,半月之后,相关的卷宗也被束之高阁。
然而就在三个月后,皇帝急招楚怀瑾面圣,为的正是这桩案子。
经过秘密调查,漕运贪墨一案牵连甚广,上有大官儿擎天护着,中间各个环节相互串联,经手的官员也都处理得干净。所以,这件案子上,明知山有虎,却找不到老虎的身影。
经过一个月的深思熟虑和摸牌调查,才最终选定从河南入手。
楚怀瑾大张旗鼓地进了河南,果然,刚进河南境内,就见一群官员伸长了脖子,早早候着,望眼欲穿。
“河南知州赵前程率全体官员参见三皇子殿下。”一个四十余岁的官员立即叩头。
“赵大人请起,各位大人也快快请起。”楚怀瑾从善如流。
赵前程一挥手,便上来个官兵,捧着厚厚的一摞账册,谦恭道,“这是我们河南的漕运账目,凡征收粮米、出货时间、漕运数量等等都登记在册,请三殿下查验。”
楚怀瑾只是看了那册子一眼,便不耐道,“虽说办差要紧,但我这赶了一路,实在是人困马乏,知道赵大人忠心国事,也该让我先吃顿饱饭再说。”
赵前程立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万分懊悔道,“哎呀,都是微臣的不是,心里只想着办差,竟忘记了这一茬,殿下快请,府衙已置办了酒席,就等着殿下大驾光临。”
楚怀瑾边走边道,“赵大人费心了。”
“哪里哪里。”
……
陈时颜和秦棯两人也进了河南,一个扮成行客的粮商,一个装作商人的护卫,此刻,正坐在个小面馆里,里面坐着的大多是些附近码头的船工力夫。
秦棯吃了一口面,顿时呆住,忍了忍,才面色狰狞地吞了下去,忙喊,“老板,倒壶水来。”
这幅神色逗笑了邻桌的客人,有人端着一大碗面就过来了,嘴里还嚼着面条,自来熟道,“这位兄弟一看就是外行,怎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陈时颜迅速打量了来人一眼,这人长得五大三粗,嗓门也甚是粗犷,穿着一身粗布汗衫,皮肤黝黑,很明显是个卖苦力的模样。
“老大哥慧眼,我们是来河南做买卖的。”
“做什么买卖?咱们爷们儿在这河上卖把子力气,可是见过不少客商,但像你们这般儒雅的,倒是少见。”这人边说边往嘴里扒拉着面条。
“不瞒您说,家里做的是买卖粮食的行当,这大江南北的也是四处跑,不过倒是第一次来河南。”陈时颜给粗瓷碗里续了碗水递过去。
那人也不客气,拿起碗来喝了一口,继续道,“看你年纪也不大,竟这般闯荡,不简单啊。”
“瞧您说的,原先都是跟着家父出门,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出来做买卖。”
那人边嗯着边把最后一点面汤倒进自己嘴里。
“大哥,我这一碗还没动筷,你要是不嫌弃,就再来一碗,也算没糟蹋粮食。”陈时颜说着,就把自己面前的碗推了过去。
那汉子推辞了两下,就端起碗来,边挑面边道,“我最看不得的,就是那些糟蹋粮食的,”接着四下看了看,才凑到陈时颜跟前道,“我是看在这碗面的份上,才好心提醒你,快快回家,不要来河南做这粮食生意。”
陈时颜也凑上去,“怎么说?”
汉子谨慎地看了一眼旁边,声音更低了,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面有人偷偷把粮食运出来,再卖到粮店,坑老百姓的钱,你要是后头没人,趁早歇了这份心思,省得赔个倾家荡产。”
陈时颜一脸惊讶,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棯又端了碗面过来,那汉子摆了摆手,道,“你不知道,那米行里,时不时掺些沙子、石头,有时候,那米都一股子怪味,我寻思,定是让水闷坏了的。”
秦棯皱眉,“难道没人管吗?”
汉子嗤笑道,“这小兄弟说得有意思,要是有人管,米行里谁还敢掺东西?”
陈时颜又续了碗水,“就没有好米卖吗?”
汉子端起碗,“怎么没有?你见什么时候米行挂出的米价贵了,那就是卖好米了。”说完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
陈时颜问道,“那他们是怎么私藏粮米的呢?”
汉子笑道,“咱一个卖力气的,要是知道这里头的门道,早就做官儿去了。”说完,就起身出了门。
陈时颜和秦棯对望一眼,两人的表情愈发肃穆,来之前都没想到,当地老百姓已经是过着这般生活。
“老板,结账。”
“哎,来喽。”老板将毛巾甩在肩上,一溜儿小跑过来,看到桌上近乎完整的两碗面,歉意道,“两位客官是对咱们这儿的面不满意?”
秦棯挠了挠头,道,“是有些咸了。”
老板听后反而神情放松下来,边收碗边道,“客观别在意,来我这小面馆吃饭的,都是些苦力,咸些嘴里才有味儿,干活的时候啊,身上才能有劲儿。”
陈时颜听后,忽然问道,“老板,这河南的盐,贵不贵?”
老板语塞,开始有些心虚,“客官这说得哪里话,咱们可不敢买私盐。”说完,转身逃也似地回了后厨。
河南的府衙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饭菜,楚怀瑾坐在上位,赵前程坐在下首,还有几名官员陪侍。
“这些饭菜可还合殿下口味?”赵前程小心翼翼问。
楚怀瑾眼睛扫过一桌的珍馐美味,皱眉道,“怎么没有酒?”
赵前程立马会意,手一挥,“上酒。”
不多时,就有官兵端着壶酒上来。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前程才问道,“这河南的漕运,殿下打算怎么查?”
楚怀瑾有些不耐道,“还能怎么查,无非就是查查账册有无疏漏,看看粮仓是否周全,瞧瞧船只可还□□。都是奉命行事,你说,还能怎么查?”
赵前程讨好地替楚怀瑾斟酒,“殿下说的是,我们肯定全力配合,就是不知,皇上怎么突然要查河南的漕运?可是要旧案重提?”
楚怀瑾喝了杯中酒,颇有些醉意地道,“什么旧案,我估摸,是父皇心血来潮,想查验功绩,河南可是咱们大越的粮仓,掌着北方命脉,父皇这是要抬举你们。”
赵前程立马热情起来,弯着身子又斟了杯酒,念叨着,“皇恩浩荡,真是皇恩浩荡啊,”说着看向陪坐的官员,“诸位,为了老百姓,咱们是殚精竭虑,如今蒙圣上隆恩,咱们更要好好配合殿下查验,无论殿下去到哪里,都要亲自相陪,若有半点怠慢,那就是对皇上不敬。”
官员们立马站起来,躬身齐声道,“是。”
楚怀瑾踉跄着起身,“那就有劳各位了,好了,我要歇息了,公务等我醒了再说,你们不要来扰我。”
等进了屋子,刚刚还醉醺醺的楚怀瑾立马变了一副面孔,对着空荡的屋子,“陈时颜他们可进了河南?”
冷峰的声音传来,“是,他们扮作了行脚的粮商。”
“若有消息传来,立马通报给我。”
“是。”
此时,另一间屋内,“大人瞧着咱们这位三殿下,是个什么章程?”
赵前程皱眉摇头,“还看不出来,要么是个草包,要么,”眯了眯眼睛,“就是深不可测。对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万无一失,账目干净清晰,船上的河工也都敲打过了,就连粮仓的老鼠洞,我都让人填上了。”
赵前程,“好,等这关过了,长安那边不会亏待咱们,现在万事都要小心。”
“属下明白,只是,这三皇子来查案,咱们的生意要不要停上一段时间?”
赵前程摸着胡须,沉吟片刻,“先不用,最近长安那边催得紧,先正常船运,但你务必要小心行事,还有,随时做好验船的准备。”
“是。”
待第二日,日头上了三杆,楚怀瑾才出了房门,吩咐道,“走,咱们先去粮仓看看。”
到了粮仓,守粮仓的库司早早精神抖擞地侯在门口,楚怀瑾进了门,只略略看了看,就出来了。
楚怀瑾,“赵大人,你们这粮仓管的不错啊,连只老鼠都没有。”
赵前程恭敬道,“这粮仓的每一粒米都是百姓辛苦所得,皇上恩泽所致,臣等不敢有丝毫怠慢。”
楚怀瑾点点头,道,“叫人把账册送到我房间来,我要看账册。”
“是。”
书桌上摞着几摞账册,楚怀瑾却在一边悠闲的喝茶,冷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殿下,陈公子那边有消息了,他们近日多在米行、面馆、码头等盘桓,查到一些线索,怀疑官商勾结,往米中掺杂沙石,买卖私盐。陈公子希望殿下近日去码头一趟,查验货船。”
楚怀瑾点点头,“我知道了。”
冷峰见没有指示,就要撤退。
“哎,你把这账册做出点翻动的痕迹出来。”楚怀瑾叫住要退走的冷峰。
冷峰狐疑地看了一眼账册,随即动起身来,边动作边悄悄看了一眼楚怀瑾。
楚怀瑾依旧喝着茶,“暗卫守则第一条是什么?”
冷峰,“不得质疑主子的命令,属下知错。”
楚怀瑾,“罚没十军棍,回宫后自去领受。”
“是。”暗卫自小受过不知多少伤,冷峰知道,这已是主子手下留情了。
楚怀瑾接着道,“这账册既敢送到我跟前,想来也是万分周全过的。但所谓物极必反,越是没有一丝纰漏,问题就越大,清廉过头就是巨贪。”
冷峰闻言,一抹惊异划过心头。
“跟他们说,我要去码头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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